成婚後的每年春節,常樂和朱標都會一起做個新年規劃。
朱標的規劃,關於朝堂、關於社稷,關乎百姓,拉出來有厚厚一疊紙。
常樂在做規劃之前,會先調出相應年份的史書,根據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提前準備解決方案。
洪武八年,七月地震,八月乾旱,一直乾到洪武九年四月?
十二月,年底了,再來一場地震?
這新的一年,是要曆劫麼?
煤油燈微弱的搖曳燈火裡,朱標正埋著頭奮筆疾書。
他在為國為民,鞠躬儘瘁。
常樂無聲歎息,隨後移步到他對麵的圈椅裡。
朱標抬眸,唇角微揚,“樂兒困了,先睡,我還要一會兒。”
常樂看他,輕輕搖頭,把剛剛從史書裡摘錄的紙條遞了過去。
兩次地震,九個月的乾旱,人命關天,必須早做準備。
朱標接過紙條,隨即禁不住地手抖,“這,怎麼可能?!”
戰亂剛止,國朝初建,如何能禁得起此等天災?!
常樂自他手心抽回紙條,扔進炭盆燒成灰燼,“還有半年多的時間,我們早做準備。”
關鍵是要怎麼準備,以及,他們有準備的機會麼?
即使百官奏事已向朱標,可重大事件的決策人依然是朱元璋。
況且,誰又會信?
他們又如何解釋消息來源?
尤其封建社會,天災往往被歸結為君王無德。
朱元璋怎麼可能,怎麼願意承認自己無德!
朱標焦躁地來回踱步,片刻後,道,“還是得麻煩劉先生。”
常樂訝異,“劉基?”
盛夏海上風暴盛行不利於東征倭寇之說,便是藉由劉基的象緯之學呈送禦案。
這回地震、乾旱,也打算如此麼?
可在前年,朱元璋就要利用胡惟庸取劉基性命,他能活到今日,全賴那時候馬皇後出手相助。
但馬皇後也隻能稍稍壓製朱元璋那顆蠢蠢欲動的殺心,並非他真的就願意放過劉基。
一年多來,劉基是靠低調,得以苟且活命。
這會,他要是提什麼地震、乾旱,那完全是把腦袋彆褲腰,純屬送死。
而且,史書記載,劉基死於洪武八年四月,也就是三個月後,他已然進入生命倒計時。
朱標擰眉思索片刻,“或許,此番也是劉先生活命的機會。”
常樂稍楞,他準備從朱元璋的虎口“奪食”,再來個一舉兩得?
朱標恢複平靜,他坐回桌邊,“樂兒,再與我講講具體情況。”
他方才過於震驚,以至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沒記住。
常樂回憶片刻,“第一次地震是七月初十,第二次是臘月二十三。”
朱標略鬆口氣,“六月早稻收割已完成,十一月晚稻收割也已完成,屆時安排百姓
撤離即可。”
嶺南變異早稻經去年一整年的培育,
將於今年春耕正式播種。
七月、十二月剛好避開稻田收割的時間,
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常樂點點頭,接著道,“乾旱是從八月開始,到明年四月二十七日結束,結束後會連著暴雨一個月。”
朱標頭痛扶額,“要麼乾旱,要麼水澇,就不能稍微平衡平衡麼!”
常樂看著他,同情道,“......期間京師乾旱,但蘇州、常州等地會發生水災。”
朱標:“......”
·
文華樓位於皇宮之東,乃是太子平日攝政之地。
也不知怎麼的,朱標今兒沒來由的,眼皮子直跳。
太子貼身太監小全子匆匆走進來,附到他耳邊輕語。
朱標眉心緊蹙,丟了折子,急急出宮......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急尋劉基,父皇先按耐不住了。
誠意伯府凋敝蕭瑟,朱標趕過來時,隻見咳得驚天動地的劉基,還有一張新開的藥方。
胡惟庸隨身所攜大夫開的藥方,催命的藥方。
朱標信手撕掉藥方,“先生,孤已請戴思恭前來,他妙手回春,您定能康複。”
劉基掙紮著起身行禮,隨後搖了搖頭,“聖心已定,您無需再為老臣違逆聖命,更勿再牽累皇後娘娘。”
朱標親手扶起他,直言來意,“或許有個機會......”
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
劉基是極聰明之人,他甚至沒有問消息來源,隻道,“老臣定當配合。”
朱標沒有久留,急匆匆來,急匆匆走。
乾清宮。
朱元璋正捧著去年雙季稻試驗田的數據,展望今年盛景。
朱標便是在此時,滿頭滿臉汗的入殿。
見心愛的好大兒神色驚慌,朱元璋心疼壞了,“標兒,何事焦急?”
朱標麵色蒼白,神情惶惶,“劉先生恐命不久矣。”
朱元璋眼底的關心略淡,“你又去看他了?”
朱標訥訥點頭,道,“劉先生留了幾l句話。”
朱元璋重新拿起奏折,不甚在意,“他說了什麼?”
朱標仿佛受了什麼大刺激般,魂不守舍。
朱元璋稍揚起聲,“標兒?”
朱標猛然回神,他躊躇良久道,“劉先生稱,今歲,將有地動,將有乾旱。”
朱元璋豁然起身,片刻後,喝道,“胡扯!”
他疾步走到殿中央,“來人,來人,立即把劉基給朕帶過來!”
帝王諭令,誰敢輕忽?
禦前侍衛緊急出宮,連拖帶拽把年邁衰老的誠意伯“請”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