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逆光而來,他佝僂著背,一步一個咳嗽,最終伏跪於地,“老臣參見陛下。”
朱元璋緩緩踱步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動,乾旱?”
龍顏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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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其中的人,隻覺寒風撲麵,凍徹心扉。
劉基仍然以頭搶地,“老臣命不久矣,唯有最後一卦,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朱元璋輕掀唇角,不為所動,“朕憑什麼信你?”
劉基又是一連串的咳嗽,“唯有來日,可見分曉。”
象緯之事,誰人能證?
又有誰敢半點不信?
朱元璋龍目微闔,良久,道,“送誠意伯回府。”
又是良久,“再遣一名禦醫前往。”
乾清宮再一次靜謐無聲。
朱標似乎從震驚中緩過神,“爹,我們還有時間,我們可以提前修建水庫、水渠......”
朱元璋仰頭靠於椅背,麵目稍顯愴然,“標兒,你可知天下人會如何看朕?”
朱標稍頓片刻,“每朝每代皆有天災,可唯有您掌權時,得劉先生相助,提前預知,有做準備的時間。”
他上前一步,道,“這不正是天意對您的認可麼?”
炭盆微紅的火星子,燃起輕微的劈啪聲。
朱元璋神色稍緩,他緩緩直起背,片刻後,恍然大悟,“言之有理!”
這是個既符合邏輯,又合乎情理的完美說辭。
或許,他的威名也會更甚從前!
·
帝宣誠意伯,又予聖恩,遣禦醫為其看診之事,在朝野掀起巨浪。
尤其誠意伯劉基的政敵,韓國公李善長,以及右丞相胡惟庸,兩人連夜於李府會麵。
他們怎麼也想不通,竟還有人能逃得過朱元璋的屠刀?
胡惟庸眉頭緊鎖,“老相國,倘若劉基起複......”
那首當其衝要倒黴的,除了他這個現任右丞相,沒有彆人。
李善長很淡定,完全沒在怕的。
首先,劉伯溫能不能起複是個問題。
其次,他有親生女兒在後宮,唯一的兒子又將迎娶皇長女臨安公主。
從哪方麵算,他李家都算是皇親國戚,還是聖眷正濃的皇親國戚。
朱重八性情殘暴,可對親戚向來會留些餘地。
至於劉伯溫,算那老小子命大!
李善長捋著胡須,“你也勿須擔憂,以老夫對......”
他抬手指指天,“他的了解,劉伯溫沒有起複的可能。至於這回,估計是太子和皇後娘娘在後周旋。”
胡惟庸仍然憂心忡忡......
他是洪武三年經由韓國公推薦升任中書省參知政事,而非皇帝起義時的近臣,更無開國勳貴皆有的丹書鐵券傍身。
劉基哪怕是伯,到底也比他資曆深厚。
再有,太子與皇後也都助他。
·
洪武八年七月,天氣格外炎熱。
年初,皇帝和太子不顧國庫緊俏的事實,非要修建什麼水渠、水庫,沒個理由不說,還把
() 京師駐軍都派了過去。
水庫、水渠確實是利民之舉,可有必要在半年內修建完成麼?
文武百官是想攔都攔不住,畢竟開國皇帝,既強勢又專政。
這好不容易水渠、水庫修完,第一年正式耕種的早稻也取得了比預測更好的收成。
皇帝突然又命駐軍來回在城中巡防,言稱將有地動來臨???
地動,那是開玩笑的麼!
胡惟庸看禦座之上的皇帝,跟看傻子的似的。
曆朝曆代,哪個想留青史的明君,敢把自己跟地動這等天災扯上關係?
真是草莽出身,沒有半點君之素養!
以及那麼大的事,是不是該跟自己這個丞相商量商量?
朱元璋高坐龍椅,瞥眼亂哄哄的臣子們,一錘定音,“朕意已決,無須再言,否則,拉出去斬。”
還不想死的眾臣們:“......”
或許,真有地動?
倘若真有地動,那皇帝此番作為倒是能廣納民心。
洪武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天灰蒙蒙亮。
史書記載的地動之日,清晨,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景。
昨夜,朱標翻來覆去,難以安眠,常樂同樣沒能熟睡。
當新一輪陽光穿透烏雲,傾灑人間,夫妻兩皆都早早起床。
一個去了奉天殿早朝,一個去了學堂,以期能及時照看小姑娘們。
地動之言,自月初始,文武百官或有鬆懈,可巡邏的城防駐軍在太子的嚴令中,愈發謹慎。
他們十二個小時,來回沒有間斷的穿梭大街小巷,邊敲鑼邊高喊“地動之時,遠離房屋,空地暫避”。
京中百姓從一開始的人心惶惶,經過二十多天,來自朝廷日夜的安撫與科普,如今也算做足身心準備,隻等地動來臨。
早朝結束,文武百官儘退,朱元璋雙手負背,站在乾清宮前眺望天際。
這半年來,他是日日如此,可能是在默默祈禱“地動彆來”?
七月已過大半,隻要再堅持七天!
可天不遂人願,天際忽然飄來朵雲,泛著奇異的紅光。
朱元璋豁然變了臉色,天降異象,真有地動?
雖劉基之卦從無差錯,雖為著百姓安全考慮,不得不做各種準備,但他心底,其實還留有一絲僥幸。
朱標同樣怔楞一瞬,立即道,“爹,請您立刻移駕至空地。”
紅雲越來越近,遠處轟隆隆的聲音排山倒海而來,護城河掀起滔天巨浪。
頃刻之間,地動山搖,紅牆黃瓦隨之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