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夕陽橙黃的光越過門檻,沿著地板,蔓延至整座大殿。
朱標站在禦案邊,親自奉茶,道,“爹,兒子想改一改太醫院的製度。”
朱元璋樂嗬嗬接過茶,隨意問道,“標兒想怎麼改?”
朱標自袖兜裡抽出來份重擬的改革方案,“兒子準備增設禦醫人數,重製考核方式。”
具體而言,禦醫人數增加,工作也會增加,在原有的輪值禦藥房外,還要承擔另外兩個責任。
一是培養後備役的責任,成功培養一名良醫可給予適當獎勵,二要負責研究疑難雜症、特殊病例,有技術突破者,同樣給予適當獎勵。
太醫院後備役人數也要擴招,獲得入太醫院學習資格的學生,免費學習三年,三年後進行畢業考試。
畢業考試合格者,必須到惠民藥局實習三年,每月撰寫實習報告。
實習成績優異者可選擇入太醫院當差,也可留在惠民藥局,而成績較為普通的,隻能留在惠民藥局,或自行開設醫館謀生。
朱元璋邊仔細翻閱改革方案,邊似隨口問道,“標兒怎麼有空關注太醫院之事?”
朱標笑了笑,搬出早早準備好的理由,“兒子是為了雄英。”
朱元璋麵色一下子就變了,“是雄英有什麼不好?”
他差點都要從禦座跳起來,他的皇太孫,盼了許多年的皇太孫。
朱標趕忙安撫,“雄英很好,有戴先生在,您儘管放心。隻是......”
他稍頓片刻,話鋒一轉,道,“隻是,戴先生到底上了年紀。”
朱元璋明白了,兒子是要給孫子準備更多的禦醫,以防萬一,那肯定得同意。
他龍爪子一揮,“沒問題,太醫院之事,你看著辦就行。”
朱標俯身拱手,含笑行禮,“兒子,還有雄英,多謝爹爹。”
其實,他與太子妃還商討過提升太醫院,惠民藥局等醫士們的待遇,畢竟活增加了,那俸祿也該提一提。
還有,諸王的歲祿已經很高,尤其生孩子多的王府,更高,王府良醫所的支出不該再依賴國庫,當由王府自行供給。
可是......
朱標瞄眼他爹,沒再做聲。
老爹節儉慣了,還是先彆觸他黴頭。
以及這會,可彆給老爹留個苛待弟弟的凶殘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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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細雨纏綿。
微弱的煤油燈光,朱標就著批閱奏折。
常樂眼睛盯著從虛擬圖書館抄錄出來的資料,可腦子裡還盤旋著剛剛看過的黃冊製度。
朱元璋今年正式命戶部尚書主持創建黃冊,把人分為宗室、官紳、庶民、賤民。
宗室無需承擔任何徭役賦稅,哪怕他既有歲祿,還有田地。
官紳也隻需承擔極小的一部分,享受優免政策。
而庶民,包括小地主,自
耕地的農民,
佃戶等,
真的是黃牛與奶牛的結合體。
既要勤勤懇懇乾活,還要用產出來的奶,無怨無悔供養宗室、官紳。
如果所謂的宗室、官紳,皆都是為國為民者,應當供養。
因為百姓安居樂業,離不開軍人浴血奮戰,保家衛國,也離不開為官者帶領國家繁榮昌盛。
可是,真正為國為民者有多少,乾吃白飯,還要奴役百姓的又有多少?
賤民,也就是奴婢、佃仆,他們更慘,一日為奴,終生為奴,永無出頭之日。
同樣把庶民定為民、軍、匠三類,除了為社會安定考量,也更是為了方便征收徭役。
自幼接受生而平等的教育,常樂真的很難認同這種把百姓劃分三六九等,還要百姓任勞任怨的方式。
哪怕她穿越過來已有二十多年,哪怕她現在是太子妃,是階級社會的既得利益者。
靜謐的書房,久久沒有聽見太子妃翻動書頁,朱標好奇問,“樂兒,怎麼了?”
常樂眨了眨眼,移開擋住自個神情的書,笑道,“沒什麼,看到精彩處,一不小心走神了。”
封建時代,提人人平等什麼的,癡心妄想。
哪怕朱標待她如何的情深義重,他比她更是階級社會的既得利益者,有些話該藏一藏的,還是先藏一藏吧。
朱標狐疑看她,總覺得她剛有一瞬間,滿身的落寞與寂寥,與周遭極度的違和,還有格格難入。
常樂似若平常般笑起,轉了個話題道,“我今兒見了戴先生的女兒,戴杞。”
朱標微微挑眉,順著她問,“有何特彆之處?”
常樂極為推崇道,“她喜醫,且擅醫,是個極優秀的小姑娘,我打算請她負責婦幼醫館。”
婦幼醫館之事,她有提過,隻是......
朱標思索片刻,提醒道,“醫館先彆掛你的名。”
朝堂詭譎複雜,他們身為太子、太子妃,行事必須謹慎。
常樂:“嗯,醫館取名為木己婦幼,掛戴杞的名。”
朱標點點頭,重新埋首於案牘。
常樂看看他,移步到他的書桌邊對麵,小心道,“戴杞深得戴先生真傳,我想帶她給娘請平安脈。”
朱標聞言,眉峰逐漸蹙起,麵色漸漸蒼白,“樂兒,你彆嚇我!”
自家太子妃從不做多餘之事,她會想給娘請平安脈,定然是娘真得生病了。
常樂略頓片刻,“你彆著急,應當還有時間。”
史書記載,孝慈高皇後馬氏病逝於洪武十五年八月,如今是洪武十三年春,還有兩年半的時間。
馬皇後雖貴為皇後,也得朱元璋敬重,可她極少違背丈夫。
平時有個頭疼腦熱,也都遵循“說症取藥”的規矩,戴杞的出現,讓她有機會提早就醫,或許,還有機會。
朱標閉了閉眼,稍稍鎮定,“明天,明天就給娘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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