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1 / 2)

冬雪紛紛揚揚,天地間白霧茫茫,寒風凜冽似刀割過皮膚。

朱元璋一路疾奔而來,目之所及,是一盆深濃的血水......

心臟急速跳躍,咚,咚,咚,仿佛一把鐵錘敲擊耳膜,劃拉出尖刺的聲音。

倉惶入內,炭火烘出的暖熱席卷而來,裹了滿身滿臉的白雪融化成水,穿透龍袍,浸入皮膚。

一步一步繞過屏風,他的兒子,靜臥於榻,麵色蒼白,手腳插滿金針。

來來往往忙碌的禦醫和宮人,焦躁等待的妹子和常氏,朱元璋隻覺如墜冰窖。

戴思恭一根一根拔掉金針,朱標再次嘔出一口黑血。

朱元璋踉蹌著退後,直直撞到屏風,“妹子......”

全神貫注的馬皇後聽到聲響,立馬迎了過後,“重八?”

她忙不得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滿頭滿臉的汗與雪水,“你怎麼搞成這副模樣?”

朱元璋恍惚之間,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妹子,咱標兒......”

一顆眼淚混雜進汗與雪水,鋼鐵鑄造的鐵血朱元璋,搖搖欲墜。

馬皇後連忙攙住他胳膊,“重八,沒事了,咱標兒要好起來了!”

朱元璋愣愣看著瘦骨嶙峋的兒子,喃喃重複,“沒事了?”

馬皇後重重點頭,“戴思恭和戴杞重新研製了藥方,標兒吐出這口淤血,是除病灶。”

朱元璋滿眼茫然,驚喜來得猝不及防,瞬間天旋地轉,他直直往後倒去......

連帶著馬皇後也被帶著向前歪倒。

常樂驚得楞在原地,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或者......

那一瞬間,她腦海裡閃過的是,摔倒,五十八歲的暮年之人,摔倒,駕崩。

可惜,“皇上!”“娘娘!”

離他們最近的崔公公,一個疾步衝過來當了肉墊。

春和宮內,一時兵荒馬亂。

晚月焦急但壓著嗓子喚道,“主子!”

這種時候,自家主子發什麼呆呀!

常樂一愣,隨即回神,立馬去扶馬皇後,“娘,您怎樣?”

馬皇後來不及應聲,她撲過去連聲叫喚朱元璋,“重八,重八?”

但朱元璋沒有給予回應,已然是暈了過去。

常樂定了定神,揚聲喚道,“禦醫,禦醫快來!”

戴思恭連忙跑過來,良久,他放開朱元璋的手腕,回稟,“皇上數月未能成眠,身心疲倦,再加一憂一喜,情緒起伏過大以至昏迷。”

馬皇後急急問道,“那怎麼辦?”

戴思恭:“娘娘放心,陛下服一碗去火的藥便可醒來。”

馬皇後鬆口氣,“好,好。”

她帶著宮人把朱元璋攙扶到隔間的軟塌,又細心替他擦拭臉,胳膊。

常樂無聲收回目光,或許,她沒有任何用毒的機會,除非,連帶著馬皇後一並除去。

真可惜啊,

那一摔,

朱元璋竟毫發無損。

未幾,院子裡傳來喧嘩之聲。

晚月進來稟報,“秦王、晉王帶著諸位王爺前來探望太子。”

常樂稍頓,走到隔間門口請示馬皇後,“娘,諸位弟弟來了。”

非特殊情況,她不可以單獨麵見各位弟弟。

馬皇後點點頭,把帕子交給候著的宮女,走了出去。

諸王已在廳中等候,秦王朱樉結著鮮紅血塊的額頭異常顯眼。

馬皇後疾走兩步到他旁邊,“樉兒,你怎麼了?”

朱樉愣愣的,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娘......”

馬皇後皺著眉,連聲喚道,“禦醫,禦醫!”

機靈的宮人趕忙捧了熱水進來,馬皇後親自捏帕子替兒子擦拭。

晉王朱棡在一旁悄聲轉述奉天殿內的情景,包括他爹的怒火和全力擲出的酒碗。

他以儘量平穩的語氣,最大程度掩蓋心頭蔓延的膽寒。

馬皇後楞了半晌,微微垂眸,隨即笑起,“沒事了,你哥要好起來了。”

朱棡一喜,“大哥有救了?!”

馬皇後:“嗯,以後有他繼續護著你們。”

朱棡重重點頭,數月的擔憂、害怕,緩緩消退。

大哥在前,他們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

那一夜後,皇太子標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

三月春來,奉天殿的早朝,終於又有了他的身影。

春光明媚傾灑而來,朱元璋高坐龍椅,滿臉的褶子折折疊疊,笑得仿佛朵越季開的菊花。

滿朝文武提了數月的心終於穩穩落回實處,架在他們脖頸的屠刀移開了半寸。

沒錯,屠刀還在,半寸之距已是奢求。

百官趁著皇帝心情美妙,趕緊把奏的事全部奏掉。

這場朝會極其漫長,但人人都充滿了勁。

畢竟皇帝那麼容易交流的時刻,真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散朝,皇家父子兩一前一後回乾清宮。

朱元璋側眸看一眼,再看一眼,恨不得兩隻眼睛直接懸在兒子麵前。

朱標無奈提醒,“爹,您小心些,看著點路,彆摔了。”

朱元璋一點兒不在乎,“知道,知道。”

他仍然三步看一眼,就跟裝了發條似的,定時定點同一個動作。

朱標無言片刻,又提起他磨了兩個月的事,“爹,兒子要去北平主持遷都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