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開始過寒食節,接下來連著三日都不能生火做飯。
蘇老爹從禮部休沐回來,跟妻子柴氏對坐吃早飯。
因為不能生火,飯桌上食物冷硬毫無熱氣,隻有蘇綰貢獻的一盤香醬薄餅受歡迎。
夫妻倆一人拿一個薄餅慢慢啃,邊聊起家常瑣碎事。
“泠兒已經定了人家隻等六月辦成禮,瑛兒那......”柴氏狠狠咬了口餅:“算了,不說她。”
“眼下我隻操心綰兒,她心思單純又沒什麼傍身的本事,所幸我見她這幾日看賬學得還不錯。可嫁去婆家不能隻看賬啊,我真是愁死了。”
蘇老爹道:“多備些嫁妝就是,有嫁妝傍身,婆家人不敢欺負她。”
“可光靠嫁妝人立不住也沒用,”柴氏說:“兒媳嫁妝被婆家吞並的事還少?”
“夫人啊,”蘇老爹笑:“你彆小看綰兒,她心思單純卻也聰明不糊塗。”
柴氏當然知道蘇綰聰明,從她這些年恣意散漫卻沒惹出半點亂子來就知道,隻不過當娘的難免憂心。
“王家的親事怎麼樣?”蘇老爹問。
柴氏說:“看來看去也就王家合適,咱們門第相當,綰兒嫁過去也不算高攀,她那性子若嫁了高門指不定有氣受。王家清淨,那王二公子我見過了,是個好的,雖隻有秀才功名,可為人孝順肯上進,屆時綰兒嫁過去了,小夫妻倆好好經營,何愁無出頭之日?”
蘇老爹點頭。
夫妻倆說了會話,沒多久,婢女說三姑娘和四姑娘來請安了。
蘇綰在院門口碰見她三姐蘇泠。
蘇泠是個才女,妙筆丹青,以雅號“渺雲”而聞名書畫界。
蘇家三個嫡女,才華、樣貌性子各異。大姐蘇嫻沉穩端莊,二姐高冷英氣,三姐溫婉嫻靜。以蘇綰的審美來看,蘇家女兒顏色,要數三姐蘇泠最好。
蘇泠完美地繼承了柴氏江南女子的特點,柔美靈秀,小家碧玉。
不過,美人美則美矣,卻些許清冷。永遠壓著長睫目光淡淡,看似對誰都和氣好說話,可誰都不在乎。
蘇綰走近,笑嘻嘻問:“三姐,今天怎麼得空出門了?”
“有點事尋母親。”
“哦。”蘇綰跟她並肩走,悄聲問:“我送去的烤乳豬三姐嘗了嗎?滋味可好?若是冷了煨一下,好吃。”
蘇泠側頭:“寒食節禁火小妹不知道?”
蘇綰理直氣壯:“禁的是灶火,關我燭火什麼事?”
“......”
蘇綰嘿嘿一笑:“我那有兩個鍋子,薄且小,架在燭火上煨粥煨菜最合適,回頭送一個過去給三姐。”
蘇泠對吃食不大熱衷,可有可無點頭。
.
一牆之隔的林家,陸安荀這邊也正在架小鍋子在燭火上煨烤豬肉。
上回蘇綰送的醬還有,乳豬肉加熱蘸點醬料,再配上薄餅,甭提多香。
陸安荀將將吃完,下人就稟報說杜公子來了。
杜公子便是杜文卿,兩人今日打算同去拜訪樞密院直學士季大人。
眼下春闈結束,雖還未放榜,但各個舉子都忙著拜師門方便以後入仕。陸安荀不願搞這套,但杜文卿勸他:“大家都如此,你不這麼做彆人還以為你恃才倨傲,以後入仕無門豈不後悔?”
好漢不吃眼前虧,在大事上,陸安荀還是警覺的,便也“入鄉隨俗”。
他吃完早飯,擦了擦嘴,起身正欲出門,突然瞧見桌上放著的香囊。
想了想,他吩咐下人:“讓他稍等片刻,我換身衣就過去。”
陸安荀進內室,從櫃中挑了件嶄新的衣袍換上,將香囊掛在腰間,出門。
寶藍的刺繡直裰,玉冠烏發,腰間墜著個顯眼的妃色香囊。一身裝扮華麗非常,差點亮瞎杜文卿的眼。
“陸兄,”他自上而下打量陸安荀,視線最後落在香囊上:“你這是......”
“哪位姑娘送的香囊?”他曖昧地擠眉弄眼:“陸兄桃花不淺啊。”
“說什麼呢,這是蘇綰送的。”
“蘇四姑娘?”
“你為何總是這麼詫異?”陸安荀奇怪,每回提到蘇綰做了些什麼,杜文卿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為何不能詫異?”杜文卿說:“蘇四姑娘也忒偏心了,分明與我也是好友,卻隻為你做香醬餅,隻送你香囊,何故?”
何故?
陸安荀也不知道,但因為杜文卿這句話,心生了些古怪。
看腰間的香囊覺得彆扭起來。
.
寒食節一過,家家戶戶炊煙嫋嫋,連吃了三天的冷飯冷菜,大家幾乎默契地想大快朵頤。
蘇家也是如此,當天,柴氏吩咐後廚殺雞宰鴨,午膳桌上豐盛無比。
蘇老爹憋壞了,滿足地吃三碗飯後,見三個女兒筷子未動,問:“你們怎麼不吃?”
蘇瑛說:“女兒不餓。”
蘇泠慢條斯理夾青菜:“父親,女兒不愛吃油膩之物。”
蘇老爹問蘇綰:“你呢?”
蘇綰露出個老實巴交的笑:“母親為女兒親事費神,女兒可不能吃胖了辜負母親期望。”
柴氏心如明鏡,蘇綰什麼性子她豈會不知道?分明是寒食節偷偷開小灶吃膩了。
不過說到相看人家,她想起一事,當即對蘇綰道:“明日我與王家夫人相約去大相國寺聽禪講,正好大相國寺有廟會,綰兒陪我去罷。”
獨獨喊蘇綰不叫旁人,而且約的王夫人,此舉目的不言而喻。
蘇綰頭疼,桌下碰了碰二姐蘇瑛,希望她給自己出個主意。
蘇瑛抬眼,毫不遮掩:“做什麼?”
蘇綰:......
“明日你有事?”柴氏問。
“沒有。”蘇綰乖巧回道:“女兒聽娘安排。”
.
京城的廟會哪裡最熱鬨?那就要說到大相國寺。
廟會連著辦好幾日,寺院住持開講,還有僧人布施。寺院外搭棚唱戲,茶寮、糖水攤子、雜耍應有儘有。
蘇家的馬車到地方時,大相國寺已經熱鬨得車水馬龍。
柴氏下馬車後,由小沙彌引路去後院廂房,廂房裡王家夫人已經等在那。兩人仿佛一見如故的姐妹,拉著手姐姐長姐姐短地寒暄了老半天。
蘇綰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喝茶,兩盞茶下腹,婢女來稟報說住持開講了,請夫人們過去,於是王夫人又攜柴氏雙雙出門。
蘇綰自然是不用去的,她今日隻為相親,按套路發展,接下來便是要給她和王公子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果然,柴氏離去時吩咐:“綰兒想必不愛聽這些,你且去逛逛,回頭結束了我派人通知你。”
“是。”蘇綰應聲。
等王夫人跟柴氏走了,她遮掩地打了個哈欠,今日起得太早著實有點困。
她笑問王家留下來的婢女:“我們去哪逛合適?”
婢女回道:“蘇四姑娘請隨我來。”
蘇綰跟著去了,隻是不知王公子有事耽擱了還是怎麼的,她等了會沒等來,倒是碰見了個熟悉之人。
正是陸安荀。
“你怎麼在這?”他問。
蘇綰:“我為何不能在這?”
陸安荀看了看她身後跟著的陌生婢女,又看了看她今日裝扮。
居然還抹了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