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舟眉頭緊鎖,自從老四被抓去縣衙,他已經兩日沒闔眼了。
“我派去打探的人說,陸安荀東京人士,親生父親早逝,隨母親嫁入林家。而林大人隻是個沒什麼實權的武官,嶽家蘇大人更是個軟弱無能之輩。”
高二爺不解:“那他為何有這麼大膽子?”
高元舟沉沉吐出口濁氣:“這就是耐人尋味的地方了,說明此人藏得很深。”
“據說春闈之際他經常出入樞密院直學士季大人家,翰林院學士杜文卿是其好友,另外......”想起一樁事,高元舟神色凝重:“陸安荀此人還跟忠勇侯府較量過,彼時蕭二爺和開封府少卿龔吉安被弄進牢中,他卻毫發無損地出來了。”
高二爺一聽,麵色也不好:“莫非陸安荀背後是內閣之人?可咱們高家在朝中不也有......”
“閉嘴!”高元舟嗬斥:“你難道不知事情的嚴重?陸安荀以謀反罪名扣在老四頭上,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高二爺嘟噥:“他說謀反就謀反!誰知道那批兵器是不是他故意放在倉庫的。”
高元舟看這個二弟像看個蠢貨:“誰都知道那批兵器是陸安荀栽贓的,可誰都沒證據。”
“那怎麼辦?四弟就這麼......不救了?”
不救怎麼行?
高元舟眸中閃過一抹厲色。人可以不救,但高家若此次認輸,往後在臨淮郡還怎麼混?
忖了會,他道:“老四的事我會想法子。”
“對了,”他又道:“老四搶的那批貨你去清點,要一樣不少地給陸安荀退回去。這次,咱們先避其鋒芒,以謀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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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陸安荀承諾的半月之期還差三天時,百裡言玉的那批貨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來了。
百裡言玉驚訝。
他這輩子沒佩服過誰,不得不說陸安荀確實有本事。
“怎麼樣?”陸安荀站在門口看渤泥人歡歡喜喜宛若過年似的搬貨,他勾唇得意。
百裡言玉這回可是心服口服,誠心誠意地給他作揖:“多謝妹夫!”
妹、妹夫?
陸安荀差點栽倒在地,一臉茫然地望向蘇綰。
蘇綰勉強微笑。
“在你去借兵剿匪的這幾日,他......”她指著百裡言玉的身影,說:“自薦枕席當我的二姐夫。”
“哈?”
陸安荀也風中淩亂。
想起蘇家二姐蘇瑛常年一副男子裝扮、高冷颯爽的模樣,再看看一臉樂嗬摸石頭的百裡言玉。
神情複雜:“那就祝他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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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物得以完整追回,百裡言玉在縣衙辦了場小小的慶功宴。
同樣是五桌席,由廚子朱茂掌勺,但這回席上擺了酒,眾人喝得暢快。
百裡言玉這一桌就擺在縣衙大堂內,酒過三巡,他舉杯對陸安荀道:“妹夫,來,這一杯我敬你。”
陸安荀麵無表情:“請喊我縣令大人。”
叫妹夫平白有種被他占便宜的感覺,陸安荀不爽。
“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百裡言玉道:“這杯我先乾,這次算我百裡言玉承你份人情,以後若有我百裡言玉幫得上忙的地方,妹夫隻管說。”
嗬嗬......
陸安荀一口酒悶悶地喝儘。
“明日,商隊啟程回渤泥,”百裡言玉說:“他們在這耽擱太久了,得速速回去。”
“等等......”陸安荀打住他:“什麼叫他們,你不回?”
“當然。”百裡言玉道:“我還得上京城求娶蘇家姐姐。”
是的,蘇家姐姐。
蘇瑛比百裡言玉大兩歲,蘇綰曾委婉提醒兩人年紀不合適,她二姐不一定喜歡比自己小的。而百裡言玉毫不在意,他自信能得到蘇瑛青睞,說:“我英俊瀟灑,身份尊貴。最重要的是,我家財萬貫可任你二姐賭石揮霍。”
蘇綰仔細一想,搞不好她二姐真的會被最後一條打動,遂,懶得再勸了。
百裡言玉主動給陸安荀倒了杯酒,拍拍他的肩:“聽說妹夫家跟蘇家打隔壁,屆時回京了,我正好能借住些日子。”
他倒是一點也不客氣,把自己和求娶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陸安荀服氣得很。
“你不回去,你父母同意?”
“我已修書一封讓他們帶回,這你不必擔心。”
“我不擔心,”陸安荀道:“隻是你留下來死乞白賴住縣衙,我養他們還不夠,還得多養你個閒人,我不累?”
“怎麼會是閒人?”百裡言玉道:“我能乾的事多著了。”
“能乾什麼?”
“你縣衙裡不是還缺個主簿?”他說:“讓我來,保管把你津陽縣的商稅、田稅收繳得齊齊整整。”
陸安荀飛快尋思,覺得也不是不行。
津陽縣的商業和農田多掌握在豪紳手中,收稅這種事確實得要個不怕死的人去乾。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他突然看百裡言玉順眼起來,舉杯道:“好兄弟,這杯酒我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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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行人痛快吃席時,縣衙突然來了一夥官兵。
陳淮生進來稟報:“安哥,臨淮郡來人了。”
陸安荀喝得有點多,臉頰微紅:“誰來了?”
話落,院子裡湧進來一群人,領頭的一身緋色官服,頭戴紗帽。
他大搖大擺進來:“喲!來得真不巧,打擾陸大人興致了。”
陸安荀起身:“你是?”
“本官乃郡府劉知州,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調一名犯人。”
陸安荀酒醒了幾分,神色不變:“敢問劉大人來我一個小小縣令調何犯人?”
“陸大人謙虛了,津陽縣雖說是個小小縣令,但您這的動靜可不小。知府大人聽說陸大人抓到一夥反賊,還私藏兵器圖謀造反,對此事很重視,特地派遣我來羈押此犯人上州府。”
“知府大人要親自審問?”
“自然。”
陸安荀抓高元盛本就是出其不意,沒想到才兩天過去,州府那邊就得了消息。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州府的人不該來得這麼快才是。又或者說,這樁案子事關謀反,是個燙手山芋,不可能有人會主動來接。
“陸大人難道對知府大人的意思有疑問。”劉知州問。
“沒有。”陸安荀道:“既然知府大人有令,下官照辦。”
“陳淮生,”他吩咐:“去把高元盛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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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盛被州府的人帶走了,這事在陸安荀心裡不上不下的總有些不痛快。
但也沒因此閒下來,反而更忙了。
自從陸安荀抓了高元盛後,在津陽百姓中的威望頓時大漲。平時有冤不敢伸的那些百姓紛紛來到縣衙,幾乎每天一起床就能看見縣衙門口排成長隊。
陳淮生和衛峰兩人坐在門口,記錄每個人的訴狀,而陸安荀也不停歇地處理這些訴狀。
陸安荀辦案鐵麵無私。
但凡發現犯罪就立案查辦,若查明事實的,皆依法處理。手段不可謂不嚴格,速度不可謂不雷厲風行。
短短幾日,津陽縣大牢裡就抓了許多人。
然而仔細一盤查,發現這些人大多數都跟高家有關係,不是親族就是高家惡奴。這些人入獄後居然還不知死活,揚言若是敢動他們,高家不會放過陸安荀。
高老四都被抓了,陸安荀不知這些人哪裡來的底氣。當即按律,該杖責的杖責,該處刑的處刑。
如此雷霆手段後,這些人這才老老實實下來。
不過,因著這些事,陸安荀些許沉鬱。
這天,他坐在院子裡看蘇綰曬魚乾。
蘇綰忙活完,在他對麵坐下來:“你近日有心事?”
她覺得奇怪,剿匪那麼大的事陸安荀都輕易解決了,還有什麼事能令他這般心神不寧。
陸安荀搖頭:“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他道:“整個臨淮郡都不對勁,怕隻怕......”
“什麼?”
“算了,不說這個。”陸安荀起身:“我出去一趟。”
“去哪?”
“上街轉轉。”
陸安荀來了這麼久,還沒好好體察民情。
蘇綰也起身:“那正好,我陪你去轉轉。”
兩人一同出門。
今日晴空萬裡,微風不燥,日頭曬得人懶洋洋的。
陸安荀走在街上也懶洋洋。
倒是蘇綰,多日未曾出門,見什麼都興奮。
她看見個鋪子,上頭寫著“李大刷牙鋪”①,頓時眼睛一亮。
“陸安荀,”她說:“我們進去看看。”
陸安荀抬頭望一眼,問:“你要買刷子?”
蘇綰道:“不買,進去問問。”
“問什麼?”
她指著鋪子門口上的半圓形標誌:“這是蘇家鋪子,我進去確認一番。”
陸安荀驚訝:“你家在這還有鋪子?”
“這有何奇怪的?”蘇綰說:“蘇家祖上可是富商,我爹爹給我們四姐妹每人的嫁妝裡都有幾十間鋪子。”
陸安荀張大嘴巴,他對蘇家的財富居然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