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荀跟隨蘇綰進去。鋪子不大, 兩間門麵,但內裡陳設簡潔整齊。貨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刷牙子,長柄、短柄、小兒用的、大人用的等等皆很齊全, 還有各式各樣精巧盒裝的牙粉。
掌櫃的見兩人衣著不凡進來,熱情招呼:“兩位, 要買什麼樣的刷牙子?”
“你是這裡的掌櫃?”蘇綰問。
“正是。”
“敢問這鋪子可是東京城蘇家的?”
掌櫃一聽,稀奇:“姑娘怎麼知道?”
接下來蘇綰拿了塊半月形狀的玉牌給他看, 掌櫃見了, 頓時笑起來:“原來是少東家。”
掌櫃說:“四月之際, 蘇大掌櫃曾來這查過賬,少東家也是來查賬的?小的這就去將賬本拿來。”
“不必,”蘇綰道:“我隻是隨意路過, 況且查賬非我之責, 蘇掌櫃已經查過我不再多問。”
“是是是。”掌櫃道:“沒想到小的還能在這見到少東家。”
蘇綰又問了些旁的事, 生意好不好做,津陽縣的百姓們消費水平如何,店內商品價格分幾檔,進出貨渠道有哪些,客源是否穩定等等。
陸安荀坐在一旁安靜聽, 暗暗稀奇。
過了會, 等兩人出了鋪子,陸安荀問:“你怎麼懂這些?”
蘇綰愣了愣,隨即會意過來他問的什麼,她道:“我此前在家跟著我娘學過如何打理生意。”
當然不是。
柴氏素來覺得這個四女兒是懶的, 所以也沒想要教她生意怎麼打理,而是想著她嫁人以後能把家中事務料理清楚就阿彌陀佛了。
至於生意怎麼做,這些是蘇綰前世所學, 原本就是駕輕就熟的東西,適才順口就問出來了。
不過陸安荀信以為真,今日見識過蘇家財富後,認為蘇家人會做生意理所當然。
兩人繼續沿著街道走。
蘇綰問:“你想去看些什麼?”
“什麼都看看。”陸安荀視線在街邊的商鋪還有攤販上打量,邊說:“我總得清楚這津陽縣的商業情況,百姓們如何做生意,行市結構是否合理,才知如何調整。”
“不過最大的問題是,得幫百姓從鄉紳手中奪回田產地鋪。”陸安荀道。
這些日來縣衙告狀的,不乏一些陳年舊案。大多是跟侵占田地和鋪子有關,能當場判決的陸安荀當場判決了。可他清楚,這些遠遠隻是九牛一毛,還有許多百姓被侵占的產業在勢力更大的人手中,百姓們不敢告。
蘇綰點頭,開口正欲說話,卻見陸安荀腳步緩緩停下來,視線落在街邊一處小攤上。
她順著望過去:“陸安荀,你看什麼呢?”
陸安荀回神。
適才攤子旁有一對男女,許是夫妻。男子買了支簪子插在女子頭上,那女子嬌羞地笑了。
畫麵美好,以至於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想象自己買一支簪子插蘇綰頭上,然後蘇綰嬌羞的樣子。
陸安荀覺得自己有毛病,先不說蘇綰不會嬌羞,就說他若是平白無故給她買簪子,鐵定被她笑話。
“我就看看,”他說:“那攤子上賣的東西還怪好看的。”
蘇綰瞥了眼攤子上種類繁雜的首飾,奇怪地看向陸安荀。
陸安荀被她看得不大自在,像是被看穿心思似的,有些窘。
他靈機一動,道:“下個月不是快到你生辰了嗎?我想著總得給你買樣東西。”
說完,他當即拉著蘇綰走過去:“正好我見這攤子上東西便宜,你隨便挑一個。”
“......”
蘇綰怒:“陸安荀,你摳門成這樣了?好歹也是我的生辰,就不能送貴點的?”
陸安荀理直氣壯:“首飾還分貴賤?好看不就行了?再說了,咱們出門在外到處要花錢,能省一點是一點。”
畢竟陸安荀不像蘇綰財大氣粗,他陸家本就沒產業,隨母嫁入林家,他有自己的骨氣不肯平白接受林家的給予。這些年好不容易攢的幾間鋪子,也全給蘇綰作聘禮了。
聘禮的錢自然不能動,陸安荀手上能花銷的錢少之又少,來了津陽縣後幾乎是靠蘇綰救濟。
“我看這個就挺好看的。”陸安荀拿起一支刻紋鑲粉綠珠簪子,跟此前那男子買給妻子的一樣。
那人的妻子見了這支簪子歡喜,他想蘇綰應該也是歡喜的......吧?
一抬眼,對上蘇綰嫌棄的眼神。
“你什麼眼光!”她說。
“......”
“挑簪子有講究。”蘇綰道:“貴的簪子可挑華麗精致的,若是便宜的簪子,就不能挑這種花色繁多雕工複雜的。”
“為何?”
“你想啊,它這麼便宜,雕工越複雜越粗糙,花色越繁多越顯劣質。還不如選樣式簡單的,這樣既不顯得廉價,還有樸素之美。”
陸安荀麵無表情:“行行行,你喜歡哪個,你選。”
蘇綰認真挑了會,最後選了支桃木簪。
“這個就挺好看,咦?背後還刻了字?”她輕聲念出來:“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①
“咦......酸掉牙!”蘇綰打了陣寒顫,忙將簪子放下,換了旁的。
陸安荀盯著那桃木簪子:“不要那個了?”
“不要了。”蘇綰說:“就這個吧。”
陸安荀道:“你不是挺喜歡那個?”
“換這個也行。”蘇綰直起身,問他:“給錢吧。”
“哦。”陸安荀掏錢。
走時,又莫名看了那桃木簪子一眼。
.
午時一刻兩人回到縣衙,然而才進門口,就聽見裡頭有婦人哭喊。
“求你們救救我女兒!我女兒被人搶走了!”
“可知是何人搶你女兒?”陳淮生問。
婦人搖頭:“不知道那人是誰?他坐在馬車裡也沒瞧見臉,我女兒被他的仆人帶進馬車裡,就這麼走了。”
“官爺!求你們快去救我女兒,再晚點恐怕就......就要被那畜生給玷汙了......”
婦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蘇綰走上前,看清婦人的模樣後,頓時一驚。
“是你?你說誰被搶走了?”
這人正是此前一同被百裡言玉抓起來的海籮的母親,蘇綰跟她們關在一個屋子裡,印象深刻。
“姑娘?”婦人顯然也認出了她來,忙跪爬上前扯著她的裙擺:“是我啊,我女兒海籮你還記得嗎?她被人搶去了,求姑娘幫幫我,幫幫海籮。”
“誰搶她去了?在哪搶的?”這時,陸安荀走過來扶起她。
婦人茫然看向陸安荀。
“他是這裡的縣太爺,你隻管跟他講。”蘇綰道。
“好好好。”婦人忙不迭點頭:“我今日跟女兒出門買布,在街上不小心衝撞了貴人的馬車,但那位貴人也不知是誰,長得什麼模樣。他看海籮年輕好看,一話不說就讓人把海籮帶上馬車,又讓人死死攔著我,我想追也追不上。清官大老爺,您快救救我女兒,我就這麼個女兒啊......”
“先彆急,您女兒我會想法子。”陸安荀沉吟道。
須臾,他吩咐陳淮生:“去叫衛峰,讓他帶人跟著我走,把縣衙裡所有人叫上。”
“是。”陳淮生去了。
蘇綰安撫了會海籮的母親,問陸安荀:“你知道是何人搶走海籮了?”
陸安荀分析道:“高家人。”
“咦?”
陸安荀道:“我才將高四爺抓起來,若是旁人肯定不可能這時候挑釁我,除了高家人不作他想。”
“而且......”他又道:“敢當街搶人就說明不怕被我知道,甚至還有報複的意味,就更加確定抓走她女兒的是高家人。”
很快,衛峰帶著十幾名衙役過來:“大人,都準備好了。”
陸安荀起身,抬腳欲出門。
“我也去。”蘇綰道:“我與海籮也算是一麵之緣,她若出事,我出麵安撫比較合適。”
陸安荀點頭:“好。”
一行人騎馬迅速到了高家府邸。
高家門庭氣派,光大門就是四間。陸安荀冷笑,鄉野富戶,門庭居然敢按皇親國戚的規製來建,也不知是高家不怕死,還是高家無知無畏。
他揮手,讓人徑直闖入。
守在門口的高家家丁見他來,居然不敢攔,驚慌失措地跑進去通傳。
陸安荀帶人站在高家院中,沒多久,高元舟負手出來。
他神情自若,像是看不見陸安荀帶人前來捉人似的,笑問:“陸縣令駕臨,草民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把人交出來。”
“不知陸縣令指的是何人?”
“高家強搶民女,信不信我將你們統統緝拿?”
高元舟臉上的笑更盛,但笑意不達眼底,反而顯得狂妄:“陸縣令好大的官威,我高家沒犯法,你憑什麼抓人?就憑陸縣令是官,我們是民?”
陸安荀與他對視,也不著急:“官抓民自然不合法,可官抓匪就不一樣了。”
高元舟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也沉沉盯著他:“哦?那倒要看陸大人有幾分本事了。”
兩人目光相撞,各自交鋒。
陸安荀開口吩咐:“衛峰,帶人搜查一遍。”
“是。”衛峰領命,正欲進去,這時,從遊廊處走來一人。
那人懶懶地看著這邊:“我說怎麼這麼熱鬨,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陸縣令啊。縣令大人,來我高家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