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嫻哪裡敢信他?他又冷又淩厲,比水匪頭子更像水匪頭子。為了自保,蘇嫻不得不捏造身份與他虛與委蛇,感恩戴德之餘還表現得十分歡喜。
後來官兵尋來時,蘇嫻卻不願這段事被人知,是以瞞得死死的。
水匪很快被官府剿滅,船上的人皆安然無恙,柴氏見蘇嫻歸來,速速帶她返京。至於蘇嫻落水走失一宿的事,隻柴氏和蘇嫻清楚,連蘇老爹也不知。
蘇嫻回京後沒多久,忠勇侯府蕭家就上門說親了。彼時蕭毅對蘇嫻一見鐘情,雖羞澀卻極其主動。蘇嫻很快就墜入愛河答應了蕭家求親,並將她跟祁淵在山野的那一晚“約定”忘得一乾一淨。
直到後來祁淵剿滅水匪立功回京,在一次宴會上兩人相遇,蘇嫻才知道他竟然是開國公府祁世子。
可此時,蘇嫻已是婚約之身。而祁淵得知那晚她隻是與他虛與委蛇,甜言蜜語哄騙他,怒不可遏。
這事成了祁淵心中拔不掉的刺,深深記恨了五年。
當然,這些細枝末節陸安荀並不知曉,他以前跟祁淵打過幾次交道,為知己知彼他派人打聽祁淵的消息時,才得知此事。
他這人並不八卦,祁淵的風流韻事也並不關心,便也沒跟蘇綰說。
蘇綰聽後,驚得合不攏嘴。
“我大姐姐......和祁淵......”她道:“這麼說來,祁淵其實恨我大姐姐是吧?”
“我哪知道。”陸安荀笑了笑。
說不準,又愛又恨呢。畢竟蘇嫻之所以能順利和離,祁淵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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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樹下躲了會,然後轉移陣地。
陸安荀牽馬漫步在楊柳下,蘇綰跟在一旁絮絮叨叨。
“自從大姐姐帶瑉哥兒回來,家裡就熱鬨了許多。”
“瑉哥兒實在可愛,背字經搖頭晃腦的模樣,哎陸安荀......”蘇綰問:“你小時候可這樣?”
問完,她突然想起來陸安荀小時候家裡窮讀不起書,說不定歲還在街上光屁股溜達呢。
於是又自顧自語:“家裡人一多,我就得多編幾條百索。大姐和瑉哥兒自然少不了,可大姐身旁的婢女也不能厚此薄彼......”
陸安荀心不在焉聽著,蘇綰說了會話,才察覺他興致缺缺。
“陸安荀,你今日遇到煩心事了?”
陸安荀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止不想言,閉嘴。
她編了那麼多條百索,連富貴脖頸上都套了一根,獨獨忘了他。
蘇綰兩步走到他跟前,倒退著往後:“有什麼煩心事,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啊。”
“......”陸安荀不想理她,繞過她往一旁:“一會你想去哪?”
“我們去朱家橋瓦子如何?聽說胡平勾欄來了幾個西域女子,舞姿極美我還沒見過呢。”
不是所有勾欄都是皮肉生意的地方,也有正經的隻表演歌舞。蘇綰上回跟杜文卿查案時曾看過兩回,覺得很是有趣。
“行。”陸安荀點頭。
他正欲翻身上馬,隨即想起蘇綰的馬車沒跟上來,留在郡亭橋上了。兩人隻一匹馬,同乘不合適。
可此地離朱家橋遠,走過去至少得半個時辰。想了想,陸安荀欲建議她雇一輛車過去。
這時,聽見後頭有人大喊:“抓賊啊!快抓住他!”
陸安荀扭頭一看,一話不說把韁繩遞給蘇綰,丟下句“你先去朱家橋瓦子等我”,然後飛快沒入人群中。
蘇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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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比跟情郎出來約會,而情郎卻丟下你去抓賊更鬱悶的呢?
蘇綰此時,就很鬱悶。
燭火幽幽照半街,她站在胡平勾欄門口,百無聊賴地等。
是的,她已經從夕陽西斜等到華燈初上,約莫等了近一個時辰。
同時,也已在心裡紮了陸安荀一百個小人。
胡平勾欄裡歌舞熱鬨,人們歡快喜悅的聲音不斷傳來。
如此又過去了刻鐘,胡平勾欄裡歌舞停歇,人們陸陸續續走出。
很快,胡平勾欄關門,滅燈。
蘇綰不是矯情的人,可任哪個姑娘第一次約會等到散場情郎都還沒來,想必也很惱火。
她暗罵了陸安荀一頓,蔫蔫往回走。
“我若原諒你,我是狗!”
這話才說完,就見有人哼哧哼哧跑過來。
陸安荀跑得滿頭大汗,徑直停在她跟前,氣喘籲籲問:“蘇綰,歌舞開始了嗎?”
“......”
蘇綰沒理他,埋頭往前走。
“怎麼了?”陸安荀跟上來,解釋道:“我並非故意來遲,我去幫忙抓賊了。你是不知道那小賊有多厲害,我抓到他後得親自送去官府吧?不然旁人治不住他。我到官府後還得做個證人......”
“陸安荀!”
蘇綰倏地轉身,凶道:“我還沒用晚膳呢我,原本今晚安排好好的,先看歌舞,然後去行馬街楊記喝胡餅燙,再去相國寺看傀儡戲。這下好了!歌舞結束了,胡餅攤也收了。我餓著肚子等到現在我圖什麼呢!”
人在餓的時候脾氣就收不住,蘇綰凶完覺得自己挺委屈。
她蹲下來,影子落在昏黃的燈下,顯得弱小可憐無助。
陸安荀也蹲下來,一副老實巴交任她發泄的模樣。
“那我帶你去吃爐焙雞行嗎?”他討好地說:“我知道有一家沒打烊,味道很不錯。”
蘇綰悶悶的:“我走不動了。”
“我背你。”
“大街上背個姑娘你不害臊?”
“我......我走黑巷子。”
蘇綰想了想,站起來:“好吧。”
陸安荀也跟著起身,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忽然一頓。
蘇綰問:“怎麼了?”
陸安荀沉默,半響:“蘇綰,我錢袋丟了。”
“......” 鬼市,並非跟鬼打交道的地方,而是交易非法物品的地方。越是無官府管轄之地,鬼市越發猖獗興盛,這裡交易天南地北的貨物,皇家臻品、百年絕世珍藏,凡能出得起價錢,皆可買到。
陸安荀等人先是去酒樓用了頓晚膳,等到掌燈時分,便開始往熱鬨的地方去。
城西瓦子比起東京城的來說並不大,走幾條街就逛到儘頭。
儘頭處,是一片喧囂的燈火,隱在夜色中,宛若鬼魅陰森。
富家子弟、販夫走卒皆聚集於此,人頭攢動又顯得此處多了點人間煙火。
他們經過一家勾欄,勾欄門口站著幾位風塵女子,揚著手絹往百裡言玉和蘇綰身上招呼。
蘇綰男子裝扮,長得細皮嫩肉,頗有俊俏之風。百裡言玉一身白衣風流倜儻、溫潤如玉。兩人跟皺眉繃臉的陸安荀比起來,更顯得受歡迎。
結果姑娘的帕子還未碰著蘇綰,她就被陸安荀猛地拉開。
那姑娘嚇一跳:“喲,公子心情不好?怎麼這般不知情趣?”
陸安荀指著百裡言玉:“找他,他最懂情趣,而且萬貫家財。”
一聽“家財萬貫”,勾欄裡的姑娘們奔出來一哄而上,吵吵嚷嚷地把百裡言玉拖進去。
蘇綰震驚:“陸安荀,你公報私仇啊。”
這幾天陸安荀忙裡忙外,為縣衙的事也為百裡言玉的事。可百裡言玉倒好,優哉遊哉住在縣衙裡跟蘇綰好吃好喝,這便罷了,逮著機會還要挖苦陸安荀一番。
陸安荀早就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陸安荀也不反駁,徑直拉著蘇綰:“走,去前麵。”
“百裡言玉會有事嗎?”
“男人進勾欄還能有什麼事?”陸安荀說:“快走吧,一會要開始了。”
“哦。”蘇綰跟著他走,邊問:“你怎麼知道這裡有鬼市?”
“衛峰說的。”
兩人進了一家叫“巨通”的典當行,這裡是城西瓦子最高樓。大堂內擠滿了各色的人,五成群地圍在一起挑選貨物,有的懷裡抱著稀奇古怪的東西四處尋買家。
陸安荀和蘇綰轉了一圈,之後上一樓。
一樓比一樓安靜些,可也沒多大區彆,仍舊是一些雜七雜八的零散交易。
陸安荀逮著個人問:“牙市在何處?”
牙市便是由牙行做中間人,叫賣貨物的地方。普通市場也有牙市,比如官府抄家後將所得的東西放在牙市叫賣,又或者私人的東西交給牙市叫賣。
而鬼市裡也有牙市,交易的東西見不得光,是以地方也格外隱秘。
那人聽後,神色古怪了會,搖頭。
蘇綰問:“他應該是知道的,為何不肯說?”
“叫賣的都是見不得人的東西,自然得防著些。”
這時,陸安荀又尋了個人,這會從袖中掏了錠銀子過去。
問:“你可知牙市在何處?”
那人收了銀子,咬了咬,笑著指樓上:“你上去就是,不過新來的得有腰牌才行。”
“腰牌上哪找?”
那人伸手:“你再給我一兩,我給你。”
“行。”陸安荀很乾脆地掏了銀子。
那人接過銀子後,隨意遞了塊木牌給他:“拿去,把這個給他們看就行。”
陸安荀接過木牌,然後帶著蘇綰又上了樓。
到了樓,比一樓和一樓更安靜些許。
門口幾個壯漢守在那。
看見兩人上樓,一人上前問:“可有腰牌?”
“有。”陸安荀將木牌遞過去。
但下一刻又被人嫌棄地丟回來:“哪裡來的兔崽子,敢戲弄武爺。”
陸安荀不解:“這不是腰牌?”
然而翻開背麵一看,上頭寫著“土雞蛋,十六文”。
“......”
蘇綰忍不住偷笑:“想不到你陸大俠也有被騙的時候。”
陸安荀將木牌一扔,對幾名壯漢抱拳道:“抱歉,我弄錯了,這就去將腰牌拿來。”
兩人下樓,蘇綰問他:“這下怎麼辦?沒想到這地方如此嚴密。”
陸安荀帶著她沿高牆溜達了一圈,最後盯著樓一扇小小的窗口。
“我有法子。”
“什麼法子......嗷——”
話音未落,蘇綰就被陸安荀提起來,兩步躍上一樓欄杆,又從一樓爬上樓窗戶。
他動作利索,隱在暗夜裡,神不知鬼不覺。
蘇綰緊緊抱著他的腰,心跳如雷,卻刺激得很。
待入了內堂,見四周坐滿人,中間有座圓形高台,台上站著一人,正在介紹今晚即將叫賣的貨物。
他身後有幾個大箱子,每介紹一樣,就打開箱子給眾人觀看。看到的人隨之發出驚歎聲。
“這可是從東京城來的好貨,價值連城......”
“還有這隻龍泉窯貼花龍鳳紋篕罐,據說是先帝用過的......” 第一次約會是什麼感受呢?蘇綰隻能用“倒黴”形容。
想看的歌舞沒看著,想吃的美食沒吃到,等了一個時辰等得肚子咕咕叫,最後被陸安荀背回家時,她已經餓得兩眼發昏了。
然而更倒黴的是,回到洗秋院已經是亥時,灶火已滅,廚房裡隻有幾個冷冰冰的白麵膜。
她啃完半個白麵膜後,發誓再也不想跟陸安荀這種人約會。
可睡到半夜,卻隱約聽見有人敲窗。
“蘇綰,睡了?”陸安荀在外頭問。
蘇綰閉著眼睛,硬邦邦回應:“睡了!”
“蘇綰,出來。”
“做什麼?”蘇綰沒好氣地趿拉鞋走到窗邊。
窗戶吱呀一開,一陣香氣飄進來。
“你在哪弄的?”蘇綰盯著他手上的叫花雞眼睛發綠。
陸安荀說:“我剛烤的,還熱乎著。”
蘇綰趕忙走出屋子。
陸安荀烤叫花雞有一手,這還是他十歲前在街上混出來的手藝。用荷葉把雞包起來,再裹上一層泥巴,然後架火燒泥。待烤熟將荷葉撥開時,甭提多香。
月色融融,兩人坐在屋頂吃烤雞。
“你上哪弄的雞?”蘇綰問。
陸安荀道:“我去後廚轉了一圈,見橫梁下吊著一隻剛殺好的,索性借用了。”
蘇綰噗呲笑出來,想象得到明天婆子起來發現雞沒了,定要吵嚷半天。
蘇綰這種人,氣來得快也走得快,眼下吃飽喝足還有什麼好氣的呢。
為了讓他不那麼辣眼睛,蘇綰給他上了點妝,美其名曰以防身份被拆穿,所以百裡言玉依言同意了。
兩人出門時,陸安荀等在縣衙大門口。轉頭一瞧,百裡言玉和蘇綰“表姐表妹”歡歡喜喜出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