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像繼續被晃晃悠悠抬著往前,也不知過了多久,蘇綰站得腳麻,漸漸支撐不住往下滑落。在腦袋裡的眩暈襲來時,又昏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夜幕降臨。
蘇綰是被人搖醒的。
她睜開眼,就見個婆子蹲在她麵前,手裡端著份粥。
見蘇綰醒來,婆子將粥放在一旁的桌上。
“這裡是哪?”蘇綰問:“你是奉誰的命令?為何將我關在這?”
婆子對她不停搖頭。
“你......不能說話?”
婆子點頭,然後指了指桌上的粥,示意她趕緊吃,她一會回來取空碗。
聞到粥的香味,蘇綰這才察覺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難怪餓得頭昏眼花。
“你能幫我送一壺茶進來嗎?我口渴。”蘇綰說。
婆子猶豫。
“我若渴死了,你們估計要受罰。”
婆子聽後,立即去了。
蘇綰動了動發酸的胳膊,用筷子攪拌了下粥,見裡頭什麼也無便端起來。
不管了,吃飽才有力氣,她這會兒是真餓得心慌無力。
一碗粥吃了大半,婆子也送茶進來了。在這種地方自然是沒什麼好茶的,她手上端著個破舊笨重的瓷壺,上頭還沾了許多油汙,想來是從廚房裡隨意拿來的。
蘇綰揣測,她被關的地方應該是後院,而且離廚房很近。
婆子放下茶,等她用完粥後,接過空碗。
“等一下。”婆子正要離去又被蘇綰喊住。
她說:“你能不能請個能做主的、會講話的來?我有些事想商量商量。”
那婆子搖頭。
蘇綰又問:“難道他們隻派你一人看守我?”
婆子繼續搖頭。
“既然還有彆人,總該有能說話的吧?”
婆子對她比劃了下,大概意思是其他人在外頭看守,她隻負責送飯。
“那你把其他人請進來。”蘇綰說。
婆子搖頭。
“行吧,不請就不請。”蘇綰換了個話頭:“恭房在何處?我得去趟恭房。”
婆子狐疑看她。
“我騙你做什麼?我一天沒去恭房了,若是弄臟了地方你們也難照料不是?再說了,你們有人看著我,還怕我從恭房跑了不成?”
那婆子想了想,出門了。
許是跟外頭的人商量過,很快,門打開,又有兩個婆子進來架著蘇綰離開。
蘇綰沒所謂,有人架著她反而裝得更虛弱了,整個身子都歪在婆子身上。
她暗暗觀察周邊環境。
這庭院不算大,建築簡陋且用料普通,想來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應該是個普通的百姓住宅。
從被關的屋子去恭房,隻需拐過回廊,走右側甬道去後麵就是。恭房也小,且並不乾淨,估計是這些婆子們常用的地方。
蘇綰憋著一口氣不敢呼吸,匆匆如廁完匆匆跑出去。那些婆子怕臭,站得遠遠的。
她想了想,沿著牆走到一棵棗樹下,緩慢靠樹倒下去。
動靜引起了那兩個守在路口的婆子注意,她們立即跑過來。
一人問:“她暈過去了?”
“應該是,這些金貴人就是這樣受不得半點累。才半天沒吃飯就成這副樣子,明天還得遊行一天,也不曉得她還能不能堅持。”
聽了這話,另一個婆子緊張起來:“那怎麼辦,可不能讓她就這麼死了。”
“死不了,但也活不成,先抬回去吧,讓她歇息一宿。反正明天聖女遊行結束就得送去天上,死也是遲早的事。”
“哎,年紀輕輕......可惜了。”
“嘁!你還可惜這些人?他們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們身上的血汗?夫人說了,這些人死有餘辜!”
蘇綰聽得心驚,不敢動彈。
送去天上......
夫人......
她敏感地抓到這些詞,心裡暗暗琢磨該怎麼逃出去。
那兩個婆子將她抬回屋後,許是真怕她現在就死了,將她放在床上躺著,還用被褥蓋得密實。
待兩人一走,蘇綰緩緩睜眼。
她望著南邊牆上那個又高又窄的窗戶,麵色沉凝。她在等,等夜深人靜了,用簪子撬開窗戶逃出去。
此前昏睡太久,這會兒躺下來她反倒一點睡意也無。門外的兩個婆子還在說話,偶爾低笑,說到激動處還會唾罵兩聲。
也不知這般過了多久,蘇綰屋子裡的燈已燃儘,倏地黑下來。
令她心頭一跳。
緊接著她發現門外的那兩個婆子也沒音了,空氣安靜得令人發怵。
她看不見,卻預感有什麼東西摸進門,然後緩緩靠近。
蘇綰不怕人,可她怕鬼啊。經曆過穿越這種事,還真有點信這些玄乎的東西。
她汗毛直立,就在她忍不住尖叫時,嘴巴飛快被人捂住。
“彆出聲!”
隻一句,令她恐慌和擔憂多日的神魂歸位,也令她一直強撐的意誌力潰散。
她眼眶發熱,鼻頭微酸,抬手使勁捶打來人。
“這麼多天,你去哪了?”蘇綰哽咽。
來人是陸安荀。
陸安荀將她抱起來,用力親了親她的額頭:“蘇綰,我來了,你彆怕。”
蘇綰努力緩了緩鼻頭的那股酸勁兒,過了會,平靜下來:“我還以為你遇到麻煩了。”
“確實遇到麻煩,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等會再跟你解釋。”
他抱起蘇綰,怕她冷,又拿棉被把她裹住,然後出門。
陸安荀三兩步躍上屋頂,沒走一會,進了另一個地方。
蘇綰奇怪:“這是哪?”
難道他們不應該逃得遠遠的嗎?
陸安荀道:“這是我住的地方。”
“你住的地方?”
陸安荀點頭:“還是在宅子內,隻不過換了個院子。”
“你現在不帶我走嗎?”
“其他地方反而不安全。”陸安荀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們且在這待著。”
陸安荀這腦袋瓜異於常人,他這麼說,就一定安全。
蘇綰放下心來。
她想起適才他說的話,問:“你住在這?這些天你一直住在這?”
“不是。”陸安荀從身後抱住她:“我前兩天才回臨川城。”
“你來臨川城了為何不來找我?”蘇綰氣:“你可知我多擔心你?”
“你彆氣啊,先聽我說。”陸安荀道:“我不能露麵。”
他說:“如今撫州有一半的官員被他們控製,我身邊不安全,所以隻能隱蔽行蹤。”
蘇綰心驚:“撫州這麼多官員,還有這麼多官兵,怎麼就被摩尼教控製呢?”
“摩尼教狡猾,他們用一種西域的毒藥控製他們的身體,那毒藥我查過了,叫紫金羅,是一種不起眼的花。所幸其果實隻能使人的精神錯亂,而不能致死。”
蘇綰大概明白了,估計這紫金羅像後世叫罌粟的東西,吃了能叫人上癮。
聽他這麼說,蘇綰也清楚撫州百姓的詭異之處在哪了,這些天來心裡頭的疑團像迷霧一樣頓時散開,露出真相。
她說:“他們是不是也用這東西控製了百姓?”
陸安荀詫異:“你知道?”
“我在街上見過百姓們興奮且癲狂的表情,彼時就覺得詭異。”
陸安荀點頭:“他們給百姓發聖水,說飲聖水可得聖女護佑,但水裡摻了紫金羅。”
這信息實在太大,蘇綰一時半會有些消化不了。她飛快捋了捋,然後問:“你消失這些天就是去查這個了?”
“嗯。”陸安荀說:“我不能露麵的一個原因是撫州官員複雜,可能其中有奸細,索性隱藏行蹤混入摩尼教查探。”
“查到了什麼?”
“摩尼教首領是周紡。”
“周老爺?”蘇綰恍然,如此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摩尼教跟周家關係密切,周夫人身上的那種怪異感也解釋得通了。適才抓她的婆子口中的夫人,想必指的就是周夫人。
“可是......”蘇綰不解:“周家隻是商戶之家,為何要謀劃這麼大的事?”
陸安荀凝眉:“這也是我難以想通的地方。”
造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誰人有這個膽子?就連皇孫貴胄都得掂量掂量,而他一個商人居然......
須臾,蘇綰掙開他,抬手摸了他的臉,又去摸他肩背。
陸安荀無奈:“沒瘦,也沒受傷,我過得好好的。”
“好好的為何不來找我?我擔心死了。”
陸安荀說:“府邸之外全是摩尼教的探子,我不能露麵,以免打草驚蛇。”
“那
你為何現在露麵了?”()
你說呢?陸安荀沒好氣:杜文卿讓你走你為何不走?得知你失蹤,我哪還能坐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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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州大亂,你下落不明,你說我能安心走嗎?”蘇綰也沒好氣:“我們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話未說完,蘇綰的唇被他吻住。
突然起來的觸碰,瞬間也勾起了她心底的情緒。
那些徹夜難眠的擔憂,無時無刻地掛念,這一刻通通得到了慰藉。
她也凶狠地吻回去,仿佛他口中的津液是她救命的良藥,令她貪婪吸取。
兩人坐在夜中擁吻,無關□□無關風月,隻有失而複得的慶幸和患難後重聚的珍惜。
過了會,陸安荀放開她,將她抱進懷中。
“蘇綰,以後不必這樣。”他說:“任何時候你先顧你自己,你好了我就好。”
蘇綰動了動喉嚨,沒說話,眼角卻微微發熱。
她很想說,陸安荀你彆當官了,這官當得一驚一乍的俸祿又沒多少。她有錢,以後兩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吧。
可她卻說不出口。她清楚陸安荀的願望,清楚他誌在廟堂,誌在百姓。
況且,撫州現在的情況,容不得她自私。
過了會,她問:“你怎麼知道我被關在這裡?”
“杜文卿派人到處找你,我才得知你失蹤了。”陸安荀道:“我此前看到聖女像,就猜你一定跟聖女像有關。”
他說:“後來我去查看,聖女像裡頭果真是空的,而且大小足可容納一人,便猜到你被她們關在裡麵,之後順藤摸瓜尋到了這裡。”
“你怎麼就斷定我會在聖女像裡麵?”
“若我是周紡,我也這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