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柔聲答:正是(),靈兒出生於青州,後來四處飄零已記不得家鄉模樣了。”
薛喬“哦”了聲,隨口道:“還真是巧,杜大人也是青州人士,不知與靈兒姑娘可認得。”
靈兒低頭掩飾眼裡的慌亂,應道:“不知大人說的哪位杜大人。”
“不認識啊,”薛喬收回視線:“罷了。”
沒多久,殿門打開,兩位太醫從裡頭走出來,與薛喬作揖後離去。
靈兒立即起身跑進去,跪在床邊嚶嚶哭泣:“都怪靈兒不好,明知殿下身子不好,還這般纏著殿下......”
“好了,你先下去。”太子闔眼躺在榻上,聲音些許疲憊。
須臾,他開口:“薛喬可在殿外?”
殿外的薛喬立即應聲:“殿下,下官在。”
“進來。”
薛喬進門,內侍總管帶著靈兒姑娘悄然退避。
殿內安靜,一股淡淡的沉香縈繞。
太子問:“你還有何事?”
“殿下,”薛喬拱手道:“關於北邊的事。”
聞言,太子睜眼。
就聽薛喬建議道:“襄王和耶律泓對峙平洲,眼下是......”
他壓低聲音:“眼下是除去襄王的最佳時機,殿下為何猶豫不決?”
“並非猶豫不決,隻是這一仗非比尋常,所有人都在關注,孤若這時候動手腳,萬一泄露得不償失。”
“其實殿下多慮了。”薛喬道:“耶律泓雖說與襄王對峙平洲,可襄王此前連奪四州,這一戰已然獲勝。最後即便平洲未能奪下來,也不影響戰局。”
“可是......”
“殿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我們隻是讓襄王犯個過失而已,大宋已勝,在最後關頭讓襄王小敗一場又有何妨?這場小敗於殿下、於我朝未能撼動分毫,卻足以讓襄王從此再無資格爭儲。”
太子抬眼:“你有萬全之策?”
“下官若是沒有,便不會來攪擾殿下了。”
默了會,太子下定決心:“可,此事由你親自安排。你跟隨孤多年,孤信你。”
“多謝殿下信賴,臣惶恐萬分。”薛喬跪下叩拜:“臣定不辜負殿下器重。”
太子揮手:“去吧,叫荃壽進來。”
“是。”
薛喬出門後,將內侍總管荃壽叫進去。
他站在門口聽了會。
“人可追到了?”裡頭,太子問。
荃壽戰戰兢兢回道:“殿下......未......未追到。”
“廢物!”太子發火。
“殿下恕罪。”荃壽解釋:“他們一路去了燕山府,那邊有襄王的勢力,我們的人不好暴露所以沒敢繼續追......”
薛喬聽到這,轉身離開。
他暗中聽聞,殿下糾纏蘇家那位三
() 小姐糾纏得緊,惹得人家姑娘偷偷逃離東京城。
倒也聰明,逃去燕山府確實是太子觸手不可及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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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綰欲離開王廷,事情並沒那麼簡單。王廷到處是耶律泓的人,若計劃不周,說不準不到半天兩人就被抓到,到時候再想逃跑恐怕就難如登天了。
因此,需要靜帶時機。
原以為這個時機會等很久,可沒想到,兩日後迎刃而解。
這日,六王子妃巫馬元意來找她。進殿後,她見蘇綰坐在桌邊喝湯,好奇問:“蘇夫人,難道你也懷孕了?”
蘇綰驚訝:“你怎麼知道?”
巫馬元意笑:“這湯的氣味跟我在阿英那兒聞到的一模一樣,她有身孕後每日就喝這些呢。”
她促狹地問:“你願意為大王子生孩子,肯定很愛他吧?”
蘇綰差點一口湯噴她臉上。
“孩子不是他的。”蘇綰直言。
這話猝不及防,巫馬元意睜大眼。
半天她回過神來,緊張又擔憂地道:“蘇夫人,你怎麼能告訴我這些?萬一我不小心說漏嘴了,到時候王廷的人都知道大王子戴了綠帽,他可不會饒你。”
“大王子知道。”
“啊?”
巫馬元意更驚訝了,嘴巴張得如雞蛋大。
蘇綰見她這模樣憨傻可愛,覺得有趣。巫馬元意將她當朋友,她並不想瞞她。
索性坦白道:“王妃,我不是大王子的夫人。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我的樣貌與你們遼國女子不一樣。”
“其實......我是大宋人。”
“啊?”巫馬元意再次驚訝。
蘇綰繼續道:“而且我有自己的丈夫,腹中孩子也是我丈夫的。我被耶律泓搶來這裡,實屬無奈。我本名姓蘇,單名一個綰,是大宋東京城人士。”
“搶來的?”這會兒,巫馬元意臉上的表情已經承載不住她的驚訝了。
除了嘴巴張大,連眼睛也睜得圓溜溜的,似乎一時間沒能消化這些事。
蘇綰繼續喝湯,待她喝完湯,巫馬元意也漸漸捋清楚了來龍去脈。
她試著自己理解了番:“你是大宋人,有心愛的丈夫,還懷有身孕。可你被大王子耶律泓一眼相中,於是用法子生生拆散了你們夫妻,將你搶過來養在他的宮殿中。”
蘇綰點頭:“大概是這麼個意思,不過有一點不對。”
“哪不對?”
“耶律泓不是一眼相中我,相反,他並不喜歡我。”
巫馬元意眨巴眼睛,有點聽不懂:“為何?他不喜歡你為何還要搶你回來?還好吃好喝的讓你住在他的宮殿?”
“因為......他跟我丈夫有仇。”
“哦,我知道了!”巫馬元意點頭:“他為了報複你的丈夫,於是奪了他懷孕的妻子過來。”
她想明白後,臉上的神色由驚訝漸漸變得憤怒。
“大王子怎麼能
這樣?”她說:“男子漢大丈夫有仇報仇就是,搶彆人的妻兒作要挾,實在是......丟臉!”
巫馬元意很有榮辱一體的覺悟,仿佛耶律泓這樣做令他們遼國人出醜了般,她的臉也有些掛不住。
看蘇綰的眼神都帶著歉意。
“蘇夫人抱歉啊,我不知道你是這般遭遇。”她問:“你想不想回去?”
誒?
蘇綰放下調羹,詫異看向她:“王妃有法子讓我回去?”
巫馬元意正義秉然:“你隻說想不想回,你若想,我幫你。”
“可是......”蘇綰問:“你不怕得罪耶律泓嗎?”
巫馬元意道:“大王子手上一半兵馬是我們巫馬家的,他自然不能奈我何。”
蘇綰一聽,心口狂跳起來,頓時壓低聲音問:“王妃怎麼幫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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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巫馬元意想的什麼法子,當天傍晚,她派婢女來給蘇綰送東西,走的時候,蘇綰裝扮成婢女離開了耶律泓的宮殿。
王廷的宮殿頗大,左拐右拐,走到僻靜的地方時,蘇綰發現其他婢女已經陸陸續續離開了,隻剩下她和巫馬元意的貼身女仆。
那女仆說:“這裡是下人房,委屈蘇夫人在這歇息一宿,明日一早,我們王妃啟程回邑河,屆時蘇夫人跟著隊伍走就是。”
“邑河是哪裡?”
“邑河是王妃的外祖家。”
蘇綰這時才明白巫馬元意打的是什麼主意,原來是以去外祖家的名義送她走。
隻不過,為何說是“回外祖”家,這話實在聽著奇怪。
但蘇綰也沒糾結這個,隻問:“那大王子宮殿那裡呢?我不在,護衛和婢女們不會發現嗎?”
女仆道:“我們王妃身邊有個口技高手,隻要她聽過一人說話,便立即能學那人的語氣聲音十全十地像。”
蘇綰懂了,想必是以這個法子拖住了殿裡的人。
“多謝。”她頷首。
當晚,蘇綰想辦法給百裡言玉留了消息。百裡言玉喬裝成商人來到王廷,兩人聯絡起來其實並不方便,多是蘇綰以買賣的名義將百裡言玉招來。隻是現在事發突然,她留下消息,希望百裡言玉能明白計劃有變,好見機行事與她會合。
原本以為在這緊張的氣氛下蘇綰會難以入眠,但懷孕令她倒床就睡得天昏地暗。
次日醒來,她精神奕奕。
蘇綰依舊身著婢女裝束,跟著其他婢女去六王子的宮殿。
她站在院中,聽見巫馬元意跟魏夫人在裡頭依依惜彆。魏夫人似乎不舍得她走,哭得嬌嬌柔柔,而六王子在裡頭輕聲細語地哄。
沒多久,巫馬元意神色些許落寞地出門,但看見蘇綰,她又立即高興起來。
她指著蘇綰道:“你跟我上馬車伺候茶水。”
“是。”蘇綰應聲,順理成章地上了巫馬元意的馬車。
很快,馬車啟動,緩緩駛離了皇宮。
也不知是離彆的影響還是怎麼,今日的巫馬元意興致並不高。上馬車後,她蔫蔫地玩著一把鑲鑽的匕首。
蘇綰問:“王妃有心事?”
巫馬元意:“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嗯。”蘇綰點頭。
巫馬元意抿了抿唇,將匕首掛回腰間。
“我確實有心事,可我從未跟旁人說過,我怕她們笑話我。”巫馬元意道:“但你不是遼國人,而且馬上要走了,那我就說給你聽吧。”
“先說好啊,你不準笑話我。”
蘇綰忍俊不禁,點頭。
巫馬元意道:“其實當初嫁給耶律伯時,我沒多喜歡他,我隻想跟阿英長長久久相伴。可後來......”
“後來你喜歡上六王子了?”
巫馬元意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也有可能我有點嫉妒。”
她道:“其實我、阿英,還有耶律伯,我們三人從小長大,小時候還一起賽馬呢。後來長大後耶律伯要娶妻,他母親就央求我父親聯姻,我們遼國王子娶親不隻娶王妃,還會同時娶一位側夫人。阿英來見我,說想陪我一起嫁給耶律伯,到時候我們就有伴了。”
“我當時覺得這個主意極好,就央求爹爹同意。經過爹爹斡旋,我們一同嫁給了耶律伯。原本我跟阿英的關係是最好的,可嫁進宮裡後,阿英卻跟耶律伯玩得最好了。”
蘇綰聽了,問:“王妃喜歡六王子嗎?”
“耶律伯是我的丈夫,他長得好,騎馬英健,待我也溫柔。我上次給你耍的那套槍法還是他教我的。”
蘇綰懂了,巫馬元意這是對耶律伯產生了感情。麵對好朋友跟丈夫親親熱熱,她難過卻又不能嫉妒,還得裝不在意。
巫馬元意繼續道:“有時我見他對阿英更好,我心裡難受。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控製不了自己,乾脆回外祖家去玩一段時間。”
“玩完之後呢?”
“當然回王廷啊,母親和外祖母說讓我回王廷,若是能儘早懷上孩子更好。我也想的,但這次回來後阿英先懷上了。”
想了想,蘇綰道:“王妃,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位手帕交魏夫人興許並不是真心跟你好。”
“怎麼會?”巫馬元意不信:“阿英對我極好,有時候我跟耶律伯吵架,她還幫我呢。”
蘇綰歎氣,巫馬元意實在太單純了。
“她是不是真心待你好,你試一試便可知。”
巫馬元意猶豫:“怎麼試?”
蘇綰湊到她耳邊低語了番。
巫馬元意詫異:“這麼簡單?”
“對,隻這一個法子便可知道她是否真心待你好。”
“可......若是......”巫馬元意慌亂:“若是阿英並不是真心待我,我該怎麼辦?”
看來巫馬元意其實心裡是明白的,她能感受得到魏夫人是否真心。隻是那個魏夫人手段太高,巫馬元意又過於單純,被她哄住了。
“若她並非真心拿你當姐妹,你也不必拿她當姐妹。你是王妃,你完全可以將她從你這奪走的東西要回來。隻不過,在這之前你要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你是否還想跟耶律伯過下去?耶律伯是否愛你?若是他也被蒙騙,就好說。你隻管懲罰魏夫人,你爹爹是巫馬將軍,要王室貶黜一個王子夫人並不難。”
“可若耶律伯更愛魏夫人,那我勸你還是和離吧,沒必要夾在這兩人當中受委屈。你還年輕,你會遇到全心全意愛你的男人,他一定比耶律伯更好看,更騎馬英健,也更對你溫柔。”
“當然,即便和離,欺騙過你的人該收拾還得收拾。”
巫馬元意聽得發愣。
“我可以這麼做?”
“你是巫馬將軍的女兒,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連耶律泓都不敢拿你怎麼樣,更遑論其他人?”
漸漸地,巫馬元意眉宇舒展:“你說得對!我是巫馬將軍的女兒,我怎麼能給我爹爹丟臉,我要活得威風,要讓欺騙我捉弄我的人得到教訓!”
“至於耶律伯,我也沒那麼喜歡他,隻有一點點而已。我其實更喜歡郝珠將軍,等我和離了,我立即嫁他。”
不愧是將門之女,這番話聽得蘇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