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姐愣了好一會兒才訥訥開口,“你今天吃了炸藥嗎?叫你畫張圖而已,有必要這麼夾槍帶棒?”
文佳木挺直腰背,定定看著對方,“我說了呀,我幫你畫牆體,你幫我畫防火分區,這才叫互幫互助。我願意幫你,你願意幫我嗎?”
文佳木把問題推回給廖姐。不就是道德綁架嗎?這些人會,她也會。
所有人都用新奇的目光看了過來。老好人文佳木也會反擊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廖姐圓圓的臉一時間漲得通紅。這話讓她怎麼接?她要是說不願意,豈不顯得她很自私?她要是說願意,文佳木的工作也太繁重了,她根本不想乾!
兩難之下,廖姐的鼻尖竟然急出了許多細汗。
文佳木這才重新趴回案頭,一邊畫圖一邊徐徐說道:“以後找我幫忙的時候,請先想一想你能幫我做什麼。如果你什麼都不願意幫我做,也就不要指望我能幫你。
“給我開工資的是公司,不是你,你的事不歸我管。這裡是職場,不是你家,誰都沒有義務慣著你。如果連‘自己的事自己做’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都學不會,那我建議你還是回去當全職主婦吧。”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然後立刻改口:“不,不對,就算當全職主婦,你也是要做很多事的,你隻能當個廢物。”
這些話說得太直白了,卻也道出了職場的真相。不少同事聽了都在點頭,對文佳木深表讚同。
小段抿抿唇,止不住地暗忖:靠,為什麼我會覺得今天的文佳木很颯啊?
廖姐的麵皮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難堪得厲害。她搶走那張圖紙,惡狠狠地說道:“不畫就不畫,囉嗦什麼!”
她再胡攪蠻纏下去隻會顯得她更不專業,也更叫人看不起。建築設計師都是一群心高氣傲的人,廖姐做不出撒潑打滾,高聲罵街的事。
她狠狠瞪了文佳木一眼,然後乒鈴乓啷地拉開椅子,伏案畫圖。
辦公室裡安靜下來,唯餘廖姐呼哧呼哧的粗喘。看來她著實氣得不輕。
小段同情地看了看廖姐,生怕她心臟病發作忽然昏過去。
文佳木卻依然趴伏在案頭,一筆一筆地畫圖。她完全不被外界所擾。
她太安靜了,也太沉穩了,這本該是她的常態。可小段卻覺得她已經變得不一樣了。她封閉的心暗藏著某種波濤洶湧的情緒。
小段吐吐舌,從此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去招惹文佳木。
就在這時,貝琳娜走進辦公室,衝文佳木招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文佳木放下筆,跟隨貝琳娜走進辦公室。
“明天我要去Z市進行萬丈崖的實地考察,你和我一起去。”貝琳娜從抽屜裡取出一份文件翻看。
文佳木心裡微微一緊,然後馬上答應,“好的。”
她知道貝琳娜為什麼要帶上自己。
貝琳娜患有恐高症,根本無法對萬丈崖進行實地考察,所以她要帶上老實木訥的文佳木,讓文佳木假扮自己上懸崖,再用無人機和手機把萬丈崖的風景拍攝下來,帶回去給她看。
身為建築師,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恐高。這是恥辱,也是必須隱藏的弱點。
上一次文佳木答應了,這一次,文佳木準備拒絕。
她不會再把多餘的精力浪費在任何不相關的人身上。當然,貝琳娜這種人也不值得她幫。
“貝總,您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文佳木平靜地說道。
貝琳娜正準備擺手,卻又忽然頓住。
她抬起下頜,用傲慢的目光把文佳木上下打量了一遍,問道:“你和淮琰是什麼關係?當初你來麵試的時候,是淮琰讓我破格錄用你。要知道,你是那一批求職者中條件最差的,你既沒有學曆也沒有作品,更沒有從業經驗。要不是淮琰給你開了後門,你不可能進入葉氏。在你之前,淮琰從來不徇私。”
同樣的對話卻提早了三年發生,文佳木不由陷入恍惚。她在回憶自己上一次的回答。
為了避免葉先生被貝琳娜誤會,也為了不乾擾兩個人的感情,文佳木把自己最難堪的傷疤揭開,將那血淋漓的瘡口展示給貝琳娜。
她覺得這個人應該知道——葉先生是多麼值得喜歡並珍惜的一個人。
可是現在她明白了,葉先生值得所有人喜歡,貝琳娜卻不配。她總會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拋下葉先生獨自逃離。
一股怒氣在文佳木的胸腔裡燃燒。她抬眸看著貝琳娜,徐徐說道:“你為什麼會覺得葉先生招我進公司是徇私?我覺得我的表現已經足夠證明葉先生沒有徇私。”
“什麼?”貝琳娜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她設想了千百種答案,卻沒想到文佳木會給出如此不要臉的回答。
“文佳木,你難道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貝琳娜氣笑了。
文佳木點點頭,語氣極為淡然,“貝總,自知之明我當然是有的。在這三年中,我接手的工作沒出過任何一次差錯。甲方對我的表現一直很滿意。你說我是那批求職者中條件最差的,可是你看,跟我同期招入公司的人,像小段,小李,小韓,卻沒有誰的工作能力比我更強。也沒有誰的施工圖畫得比我更好。他們能乾的工作,我能乾;他們不能乾的工作,我也能乾。我的確沒有經驗和學曆,可是我有才華和勤奮。這些優點你看不見,可葉先生是能夠看見的。他和你不一樣,這就是為什麼他既是老總又是部長,而你隻是首席的原因。”
狠狠刺了貝琳娜一下,文佳木停頓片刻,語氣又忽然變得柔軟起來,“我想,我的工作表現不會讓葉先生失望的。”
這話是葉先生親口說的,於是她眼神裡的光芒變得更為自信堅毅。
想到葉淮琰在電梯裡,因著文佳木優異的表現而露出的溫柔笑容,貝琳娜就像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這兩個人的默契,以及他們對彼此的信任和關注,都讓貝琳娜如鯁在喉。
她真的很想反擊回去,讓文佳木這個女人明白什麼叫做“天高地厚”,可是思忖半晌,她竟找不到任何駁斥的餘地。
在這三年裡,文佳木的表現的確很優秀。
貝琳娜把一支鋼筆緊緊握在手裡,以此來克製內心的憤怒和無力。她想要得到的答案一個字都沒有,反而被明裡暗裡嘲諷了一頓。
最終,她隻能吸口氣,承認道:“你的工作表現的確很好。”
這個老實木訥的人,似乎也不是那麼老實木訥!明天還要帶她去萬丈崖嗎?可是不帶她的話,沒有人戴上口罩就可以假扮自己,畢竟她的身材和自己是最像的。
貝琳娜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不等她考慮清楚,文佳木就頷首道:“謝謝貝總誇獎。貝總,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去吧。”貝琳娜被動地接受了她的離開,然後便打消了不帶她去出差的念頭。除了身材極為相近的文佳木,沒有人能假扮她,也沒有人能對這件事守口如瓶,畢竟文佳木是辦公室裡嘴巴最緊的。
走到外麵,進入無人的拐角,文佳木才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這一次,她不會解釋自己和葉先生的關係。
就讓貝琳娜胡亂去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