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徹底出離憤怒。
誰也不能拿他死去的爹娘說事!這是他的逆鱗,他……
不等小皇帝暴起,踹門進去拿下這大膽離間天家親情的玩意,就聽到他弟先爆發了:“你胡說!我阿兄可喜歡我了!我也可喜歡我阿兄了!我父王母妃若還在世,不知道會多高興!”
經過白天絮果的直球後,聞蘭因其實就想通了。由己度人,讓他像絮果那樣直白地對阿兄表達喜歡,他敢嗎?說實話,怪不好意思的。反推過來,他阿兄和他不就是一樣的嗎?他這麼棒、這麼厲害,父王母妃都可喜歡他了,他阿兄怎麼可能不喜歡他?隻是阿兄大概有點慫,說不出這種話。
不等聞世子再說什麼,殿門還是開了,門裡門外的兄弟倆直接暴露在了彼此的視線裡。
麵麵相覷,兩臉尷尬。
一個心裡想著:我哥不會聽到我剛剛說的了吧?啊啊啊啊啊,好羞恥,不要啊,絮哥兒到底哪裡來的勇氣在那麼說完之後還能一臉如常?!
另外一個則想著:雖然我喜歡阿弟是事實,但真的有些羞於啟齒,連家絮果恐怖如斯!
然後……
然後連亭就大半夜被傳召入宮了啊。
宮門都已落鎖,連亭是一路用特殊的令牌從宮人常出宮采買的側門入的內廷,繞開了不少耳目。他進去的時候,天空一片漆黑,好像一顆星星也沒有。
連亭收的兩個小徒弟早早就提著燈,機靈地等在了他必經的路上。兩撥人彙合後,便一邊不失禮數地在宮道上疾步,一邊輕聲耳語互通了情報。連亭小徒弟之一的生宣就伺候在小皇帝跟前,雖不是最能說得上話的,但也算頗受喜歡,今天就是他當值,陪在陛下身邊。
“就是那日闖進太後宮中試圖打聽虛實的宮人。”
對方是聞世子從北疆帶來的宮女,也是世子奶娘的親戚,連亭就一直沒著急動那人,想著留個明探子在身邊,總好過打發走了對方,彆人再派來不知道底細的探子。
沒想到這宮女膽子這麼大,不僅敢打探消息,還敢私下裡教唆世子。
不過,這麼一想好像就更合理了。如果不是有人日日在聞蘭因耳邊念叨北疆,他一個六歲的孩子,爹娘都已經去世了,唯一的兄長在雍畿,他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執著要回北疆?
“陛下這回是真的動怒了。”生宣提醒師父,他從未見過好脾氣的小皇帝發那麼大的火,大概今天誰見了陛下都難挨。
然後……
生宣就眼睜睜地看著之前還陰著臉的小陛下,在他師父進門請安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以前小皇帝對連亭就挺尊重親近的,隻是如今看上去要更隨性、更自己人一點,就好像有什麼隔閡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被徹底打破。
“你來的時候沒吵醒絮哥兒吧?他可是朕的大功臣,連伴伴快來幫朕想想,絮哥兒平日裡都喜歡什麼。”
如果沒有絮果的直球,小皇帝根本不敢想後果。
哪怕還是有他殺回長樂宮無意中聽到的這一幕,他能處理得了那宮人,但能保證他弟弟心裡會對此全無芥蒂嗎?以他弟的性格,說不定當晚就會和他爆發出更激烈的爭執。兄弟倆的關係隻會越鬨越僵。
一想到有一天連他最親近的阿弟也會與他離心,小皇帝就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怕。
一次兩次的暗中挑撥,他弟可以不當回事。但次數多了呢?誰敢保證蘭哥兒不會真的以為他不喜歡他?有些時候這真的就如疑鄰盜斧,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哪怕隻是尋常的口角氣話,都能變成不喜歡的呈堂證供。
幸好,他弟受到絮果的影響,先一步自己想通了。
小皇帝死死地摟著他看起來不太情願的弟弟,仿佛生怕他一放手,弟弟就會消失不見。
“陛下。”連亭本還想勸陛下不能打草驚蛇,他知道這很難,但……
沒想到卻是小皇帝先開了口:“連伴伴你說這事該怎麼圓過去?”那宮人已經發現他發現了。但是,隻打殺一個聽命辦事的小嘍囉,又能頂什麼用呢?小皇帝是真的恨極了,不管幕後是誰,他都一定要對方死!
***
第二天一早,絮果到點不用人叫就醒了,甚至比平時還要早些,因為他終於想起來他忘了什麼,他忘了寫作業啊!
這個旬假過的太快樂了,以至於絮果真是完完全全沒有想起來還有作業這回事。
國子學外舍就是這麼嚴苛,哪怕是在考試日,也不影響杜直講留下當日需要完成的功課。兩張描紅,一頁算術,還有兩小段日常的隨筆,絮果是真的一個字也沒有動。
怎麼辦啊,救命。
就在絮果著急忙慌準備一邊哭一邊開始補作業的這個早上,他聽到了仿佛人生中最大的天籟,他即將去上早朝的阿爹摸著他的腦袋說:“你們今天繼續放假,不用起這麼早,快去睡個回籠覺吧,下午再寫功課也是一樣的。”
絮果:“!!!”絕處逢生,不過如此。
他怎麼會這麼幸運哦,真是老天保佑。
準確地說,是天子保佑。小皇帝因為一個宮人而不放心了所有人,一定要把弟弟身邊的人都重新徹查一遍才安心,包括國子學的夫子。事急不宜遲,今天所有的助教、直講都要接受東廠調查,新生自然隻能繼續放假。
絮果簡直要開心死了,就沒有哪個小朋友會真心喜歡寫作業的,絮果也不能免俗。
連亭心想著,陛下根本不用發愁給絮果送什麼,他現在就挺開心的。放假才是一個學生仔最想收到的禮物。
在照例和阿爹一起吃完早膳、送彆了阿爹後,絮果就徹底放鬆了下來,蒙頭去睡回籠覺了。
在假裝入睡半炷香後,絮果再次微微睜開了半隻眼睛,左右看了看,在確認錦書姐姐幾人不在後,他就悄悄下床去把門開了一個小縫。見門口也沒人,絮果就趕忙從荷包中掏出了能吹出小鳥叫的短笛,以熟練地三短一長為號,不一會兒,就見穿著春衫的狐獴一家“翻山越嶺”而來。
廠公既不想一覺醒來在自己的床頭看見狐獴一家放哨,也不想看見兒子“玩物喪誌”,平日裡絮果怎麼和狐獴玩都行,但就是不許上床。
絮果為此據理力爭了幾次都沒用,就隻能跟著不苦叔叔學了一招陽奉陰違。
他爹說“隻要我在這個家一天,它們就不許上床”,那他爹去上早朝了不在家,他不就可以和狐獴一起睡了嗎?絮果點點頭,沒毛病,邏輯滿分!
至於廠公到底知不知道……
負責照顧狐獴的仆從,是眼睜睜地看著狐獴一家從獸房進了小郎君的房門的,甚至錦書等人隻半炷香的時間就撤出房間,也是怕小郎君假裝閉眼假裝得太辛苦。
日子嘛,閉上眼睛就是天黑。
然後,絮果就開開心心的給獴娘一家脫了小褂,費勁地挨個把胖乎乎的長條子抱到床上,把誰睡床尾,誰睡床頭都一一安排好,然後就像狸奴一樣盤著集體取暖、睡了一個自認為天衣無縫的回籠覺。
真的好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