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果第二天起來, 就和不苦叔叔繪聲繪色的學了一遍他們昨天都在梨園看到了什麼,學完還重複強調:“可嚇人了!我覺得他們也肯定被嚇到了!”
事實上,四個小朋友裡有個人大概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 隻有北疆王聞蘭因沒有被嚇到一點, 因為……他根本就什麼也沒看見啊。
聞蘭因本就有眼疾,這種不戴靉靆就看不清楚東西的情況,在黑燈瞎火中會變得更加糟糕。不然他也不會那麼快發現絮果的害怕,因為他當時目之所及能夠看到的,就隻有絮果的側臉。當然, 隻這麼一直看著絮果他也會覺得很開心就是了。
後麵聞蘭因幫絮果驅散害怕純屬意外,但也不影響他事後覺得成就感爆棚,晚上一路回宮都是腳下帶著風。走在亙古不變的朱牆宮道上,也能品出一番彆有滋味的快樂。
他忍不住絮化在心裡誇自己, 能幫到絮哥兒的我可真厲害啊!
然後,不出意外的,就該出意外了。
在與皇兄一起吃晚膳時, 聞小殿下聽到他哥問:“你明天有什麼安排?”
“當然是繼續出宮去找絮哥兒啊。”聞蘭因一邊讓人給自己舀湯, 一邊不假思索的回道。這還用問嗎?這幾年他不是一放假就準點去連家報道,都快把錫拉胡同混成自己第二個家了嗎?連胡同口槐樹下那群聚眾下象棋的大爺們都記住他了。
這次外舍難得放假天,聞蘭因給自己和絮果的行程安排的可滿了, 今天看梨園, 明天去跑馬。
十歲的小皇帝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已經完全出落成了少年模樣, 他曾覺得過於平淡普通的容貌,如今也不再是任何一個人在麵見他時會關注的重點。他身上日益加重的天子氣勢,說一不二地威壓才是。不是他故意要變成這樣,而是上位者當多了不知不覺就發生了變化。
當然, 在和唯一的弟弟在一起時,小皇帝還是會刻意收斂一些氣勢。
在對待臣子時,小皇帝還知道要努力端水、變成一個公正公平的陛下。可……他隻有聞蘭因一個阿弟啊,又沒有其他手足,自然就不用端水,可以放心大膽的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他。
嗯,沒錯,是這個邏輯,一點毛病沒有!小皇帝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在和阿弟一起吃飯時,小皇帝也根本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事實上,由於朝事繁忙,聞蘭因又課業緊張,兩兄弟一天之中能夠交流的主要時間段就是吃飯的時候。這點小皇帝也是跟著連伴伴學來的,他覺得連伴伴說的很有道理,不管多忙,一家人一天之中總要一起吃頓飯,加強溝通。
“和絮哥兒約好了?”小皇帝不動神色地繞過了自己不怎麼愛吃的蔬菜,既想在弟弟麵前樹立一個不挑食的好哥哥形象,又真的不想吃香菜。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香菜這麼冒昧的蔬菜?!
它就應該被判五百年□□!
“……”聞蘭因在一個可疑的停頓後才緩緩道,“如果我說我們已經約好了呢?”
“那我就會說,趁現在絮哥兒還沒睡,趕緊派人去連家通知一聲,你明天不能去了。”小皇帝這話的意思很簡單——這事沒得商量,“你明天在宮裡陪伯母一起招待客人。”
聞蘭因也不是完全不懂事,至少這兩年他已經逐漸學會了幫家人分擔繁重的皇室公務,一聽涉及到的是對他們兄弟很好的楊太後,聞蘭因隻能垂頭喪氣的認命:“不用去說,我沒和絮哥兒約好。”他本來是想搞突襲的,“如果客人走得早,我是不是就可以……”
這回小皇帝沒拒絕,隻是說的話有些耐人尋味:“如果你有本事讓對方早點走的話。”
聞蘭因隔天早早地就跑去了慈寧宮。
楊太後自出了服喪期後,就重新穿起了鮮亮顏色的衣衫,珠翠滿頭,流光溢彩,楊太後本就是少見的美人,這麼一打扮,整個人就顯得比之前要年輕好看了。用賢安大長公主的話來說就是,有一種升官發財死老公的美。
聞蘭因到時,楊太後正在帶著宮人一起搬花盆,這是她這兩年除了念佛外,培養出來的新愛好——養花。從種植到裁枝,事事都要親力親為,連移盆這種體力活兒她都是自己乾的。
有一回,楊太後還因為搬花閃過腰,嚇壞了整個太醫院,他們不能理解,太後養尊處優著不好嗎?為什麼非要乾這種體力活?但是在等腰好了後,楊太後依舊我行我素。看得出來,她對於養一個什麼的執念可以說是非常深了。
見到一身絳色長袍的聞蘭因迎麵跑來,楊太後臉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鳳釵後的流蘇在陽光下搖曳生姿。她對聞蘭因招招手,為他擦去了額角的汗珠:“今天怎麼想著來了?”
聞蘭因一聽就懂了,他哥安排他來陪客的事,太後根本不知道。看來不是來者不善,就是他哥覺得太後應對不了。聞蘭因也就隨機應變編了個理由:“我想來找七嘴和八舌玩。”
七嘴和八舌就是楊太後養的那幾隻五彩斑斕的鸚鵡中最好玩的兩個,名字還是聞蘭因在六歲時給起的。
“哦哦。”楊太後趕忙讓人去把鸚鵡給拿了過來,對於家中的小輩,她總是無所不應,甚至會讓人覺得有點過於寵溺。
而這……
就是小皇帝讓弟弟聞蘭因來陪客的原因,生怕太後因為太縱容宗室,而上了對方的邪當。
來者不是彆人,正是之前被聞來翡借住過莊子的淑安長公主。
在賢安大長公主晉升頭銜後,她的姐妹們也在太後的懿旨中,跟著陸陸續續抬了頭銜。淑安長公主正是其中之一,淑安這個人吧,平日裡其實也挺正常的,為人風趣,說話幽默,對楊太後這個嫂子也是真心實意的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提她的駙馬,一旦涉及到丈夫,淑安長公主就會像是突然變異一樣,讓人招架不住。
這一回的淑安長公主也是如此。
她最近懷了二胎,情緒本就不是很穩定,一開始還顧忌有聞蘭因這個小侄子在場,沒敢和太後說什麼放肆的話,但繃著繃著最終還是沒繃住。
沒幾句就哭了起來,一邊垂淚,一邊說起了自己又和駙馬吵架了,駙馬不愛她了,她不要活了,因為她懷疑駙馬又趁著她懷孕偷偷養了外室。上一回她懷大女兒的時候就是這樣。也不知道怎麼了,她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求求您了,嫂子,您還是收去我的長公主銜吧。”
“好端端的,這、這突然是為什麼啊?”楊太後被嚇了好大一跳,趕忙寬慰,“有什麼話咱們不能好好說?可不興動輒說什麼不要頭銜的傻話。”
公主頭銜不隻是一個稱呼那麼簡單,這直接影響到了她們的待遇與食邑,以及她們身邊人的等級、俸祿。
淑安長公主等人如今的待遇,可是賢安大長公主等人好不容易才為她們據理力爭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