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據連亭從羽卒和吳大娘子口中所知,年娘子這方麵的業務,最晚的一筆正好停在了先帝駕崩前後。據說對方一口氣存了二十年。也就是說,那個存款會是最晚到期的一筆。連亭為此印象深刻,因為他沒想到他兒子要堅守到二十五歲。
年娘子在商業上的信譽眾所周知,而楊儘忠最喜歡的就是那種“你必須完成承諾、又奈何不了我”的戲碼。他隻要把證據混在裝滿金銀的箱子裡,哪怕是年娘子,也不能“監守自盜”。
皇帝覺得這兩種都有可能,決定分開行動。
由紀老追查先帝陵寢。皇帝當場就下了特許紀關山打開先帝陵寢的聖旨,蓋上玉璽的那一刻,皇帝顯得是那樣的迫不及待,他都管不了先帝腐爛的屍體還能剩下什麼,隻一心想要開棺泄憤,隨便群臣怎麼說,他都一定要讓先帝曝光在大太陽之下。
再由連亭追查年娘子。設法搞清楚楊儘忠到底有沒有用彆人的名字在年娘子那裡存錢,如果真的存了,信物又是什麼。
而一直很安靜的廉大人,則提出了第三種設想:“臣不知道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是哪裡,但以臣對楊儘忠這些年的了解來說,先帝真的是無故橫死嗎?”帶入先帝視角,當時的朝中不也是楊黨即將一家獨大的局麵嗎?清流派根本鬥不過楊黨。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先帝已經要對楊儘忠動手,隻是楊老頭棋高一著,先弄死了先帝?畢竟先帝的死實在是太突兀了。
雖然也不排除先帝真的遭了報應,意外暴斃的可能性,但楊儘忠此後的一係列反應未免也太迅速了吧?好像他一早就算到了先帝會死。先是準備推最沒用的紈絝公主子紀複嶼上位,哪怕不苦一個原地出家的騷操作,也沒讓楊黨措手不及,他們迅速就換上了北疆王夫婦遺留下的一雙兒子。宛如有個什麼皇帝備選名單,一個傀儡不行,那就換下一個傀儡。
雖然這個設想缺少證據支持,但聽起來好像不無道理。若他們真的能拿到楊儘忠謀害先帝的證據,那楊儘忠也是必死無疑。
“萬事具備,我們還缺什麼?”
“時間。”到最後他們也要開始和時間賽跑了,看到底是他們能先找到楊儘忠藏起來的證據,還是楊儘忠在不知道籌劃什麼的事情成功。
“就不能先找個借口把楊儘忠關起來嗎?”皇帝一想到楊儘忠還有可能在謀劃著什麼,就沒由來地煩躁。
“大概很難。”廉深提供的那些證據,隻能證明楊黨有問題,卻沒有任何一項可以直指楊儘忠。這就是楊儘忠的厲害之處了,永遠都能一推二五六,頂多背一個失察之罪。尤其是在他的弟弟死後,他更是可以肆無忌憚的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死人身上——是楊二背著我在外麵亂打旗號,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皇帝長歎一口氣,運氣就到這一步了嗎?
然後,就有侍衛著急忙慌的來報,外麵出事了。今日春闈放榜,有舉子鬨事。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非常大規模的、一看就是蓄謀已久的鬨事。據說放榜的現場差點發生肢體衝突,大量南方舉子已經從放榜的涇河夜市,開始朝著皇宮的方向集結而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絮果作為當時就在現場的人,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那個。
事實上,會試結果的金榜一放出來,絮果都覺得不對勁兒了。不是詹家兄弟沒有得到好名次,而是那個名單上的每一個名字都太熟悉了。
“我怎麼感覺在看去年國子監放出來的六部曆事名單?”記憶力很好的葉之初如是說。
所有上榜的學子,不是出身國子監,就是出身官學,準確的說還是北方官學。不等絮果開口,看榜的現場已經因為一聲“這不可能?怎麼會沒有任何一個南方舉子上榜?”而在頃刻間就亂了。
南北教學再有差異,這種一個容錯都沒有的局麵,還是為曆朝曆代所罕見的。
最主要的是眾所周知的,南方多才子,尤其是在私學盛行、武陵書院獨大的年代,南邊來的舉子往往都會成為那一科春闈的大熱門,在賭坊的賠率低得嚇人。即便如今官學已經十分穩固,私學早有不敵,南方也沒有差到哪裡去。
更何況,在當年那樣私學為尊的情況,也沒有出現全部錄取私學舉子,無一官學舉子的情況啊。
聞蘭因第一時間就嗅到了不對,給了酒館老板一大筆錢,讓司徒淼護著詹家兄弟先去了後院避風頭,如果情況不對,就從後院離開,他讓馬車去後院等著。
南方舉子懷疑這是科舉舞弊,也算師出有名,有理有據,他們準備聯名上疏,請陛下做主。
偏偏現場有人搞事,故意大聲反駁,蓄意挑起南北矛盾。對方表示,南方這一科本就質量不佳,不能因為實力差,就覺得會試有問題吧?以前放榜結果裡多是南人時,北人也沒說話啊。況且,詹家兄弟的策論南北皆知,之前還沒下場,就已經有不少人覺得會元會出在他們兄弟二人之間,事實也果然如此。南方有誰比得過?
南北舉子就這樣都被挑起來了火氣。
緊隨其後就人爆出來,這一屆的主考官不是眾所周知的葉侍郎,而是一個北官,年輕時曾求學武陵書院不得,與私學結下了梁子,言語上曾有過數次對南方私學的輕慢。
現場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真理也不總是越辯越明,還有可能越吵越激烈,也不知道是誰先沒忍住動了手,場麵就失控了。
說真的,隻以文弱舉子們這種一手一個的白斬雞體型,打架其實是沒什麼好怕的。但架不住這天現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旦出現踩踏事件,後果不堪設想。絮果的安全倒是有保障,他在酒館二樓,擠誰也擠不到他。但絮果這個熱心腸,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出事不出手的,況且還有不少本來好好在看熱鬨的婦孺。
最後還是聞蘭因帶來看榜的北疆軍,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長腿小哥一早在事態不對時,就已經拿著王爺的令牌去找守城的護衛了。其他侍衛小哥則配合著放榜的官員和差役,儘可能的拖延到了守城護衛趕來疏散現場。
雖還是有人受傷,但至少沒有人死亡。絮果更是在混亂中,救下了好幾個與爹娘走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
當連大人帶著東廠和錦衣衛騎馬飛馳到現場時,看到的就是他兒子宛如大鵝帶小鵝,一拖好幾等在路邊可憐兮兮的樣子。
絮郎君真的太崩潰了,哄不完,根本哄不完。
這個笑了那個哭了,那個好不容易止住了害怕,其他人又因為一聲“爹娘不會不要我們了吧”而集體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