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
謝知秋考完最後一門試, 從貢院中走出來。
八月十七。
她睡了一天,補充精力。
八月十八。
謝知秋清晨便醒,整理衣衫。
秋闈是九月上旬放榜公布成績, 在此之前,還要空等一個月左右。
謝知秋對此十分淡定,反正考都考完了, 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凡人已無法左右結果。
今日,她打算前往月老祠,久違地見一見蕭尋初和知滿, 了解謝府的近況。
“姐姐!”
到了月老祠, 知滿一見她,立即歡快地撲上來。
為了讓姐姐專心準備重要的考試,知滿足有一個多月沒見到姐姐了,好不容易又能見到, 她兩眼淚汪汪的, 一下抱住姐姐的腰!
“你終於可以來見知滿了!知滿好想你!怎麼樣,姐姐考試考得好嗎?”
謝知秋摸了摸妹妹的頭。
她沒說考得好, 也沒說考得不好,隻答:“我已儘力, 並未留下遺憾。”
這是謝知秋一貫的做法, 在結果尚未明了之前, 不會給出留下把柄的答案。
知滿習慣了姐姐如此性格,隱約覺得姐姐這回答好像還蠻樂觀的,便開心起來:“那接下來隻要等出成績就好了!姐姐這段日子會清閒一些嗎?”
謝知秋本想說她打算直接開始準備明年春闈, 但看著妹妹亮晶晶的眸子, 這話倒有些難說出口了。
她想了想, 便改言道:“會清閒一些,你若有空,便常來月老祠見麵吧。”
知滿歡呼起來。
謝知秋端詳著知滿的表情,須臾,說:“你這段日子,好像過得不錯。”
她一頓,又補充道:“這樣很好,很有生氣。”
一個人的氣色是能從臉上看出來的。
像是謝知秋和謝知滿熟悉對方的姐妹,更能覺察到彼此細微的變化。
知滿今日從到月老祠開始,都一直活蹦亂跳的,她麵色紅潤,連衣裳都穿得比平常歡快了一點,雖然偶爾還會突然注意一下儀態,但幾乎沒怎麼像平時那樣故作老成。
在謝知秋看來,這說明妹妹最近心情很好,所以比較容易忘記多餘的煩心事。
“是嗎?我隻是老樣子呀。”
知滿自己倒是沒注意到的樣子。
她說著,忽然悄悄將謝知秋拉到一邊,偷瞥了不遠處的蕭尋初一眼,確認他沒在看這裡,才從袖中摸出一點東西來,對謝知秋道:“姐姐,你看!我學會做這個了!”
知滿從袖中摸出來的,正是一支規規整整的竹蜻蜓。
這竹蜻蜓和尋常玩具也些許不同,葉片的弧度優美,重量也更輕。
彆人或許沒有見過,但謝知秋卻熟悉這種竹蜻蜓——
世上原本隻有一個人會特意做這種樣式的竹蜻蜓來,而那個人,名叫蕭尋初。
謝知秋問妹妹:“蕭尋初教你的?你為什麼要背著他偷偷摸摸的?”
知滿有點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腳尖,說:“我自己偷偷學的,沒跟他講。他故意拿激將法激我,我才不想被他知道我中招了!”
“……?”
謝知秋倒直覺以這竹蜻蜓的細致程度,不像是完全沒人教能在短期內做出來的。
她狐疑地往蕭尋初的方向看了一眼。
誰知蕭尋初原本假裝在看天的樣子,覺察到她的目光,就偏過頭來,桃花眼微含笑意,衝她眨了眨眼。
謝知秋:“……”
她心中了然,便將竹蜻蜓還給知滿。
知滿倒將竹蜻蜓硬塞到姐姐手上,道:“這個是送給姐姐的。姐姐你試試看,看看是我的飛得高,還是那個紈絝子的飛得高!”
說著,知滿還往旁邊掃了一眼,有些不服氣似的。
謝知秋見狀,倒有些想笑了,應道:“好。”
*
一會兒,知滿跑去放哨了,留下蕭尋初與謝知秋說話。
其實二人最近也沒什麼要事要交流,再者時間有限,便隻能簡單說兩句。
謝知秋向他道謝:“這段時日,多謝你幫我照顧妹妹。”
知滿正在不遠處仔細地看來看去,以防有人靠近,放哨放得十分儘責。
謝知秋看著她小小的背影一笑:“滿兒現在看起來很不錯,若能一直維持下去就好了。”
蕭尋初亦笑道:“沒事,你妹妹蠻有趣的,不難帶。我看她對我鑽研的墨家術有點興趣,便試著教了她點基礎。”
謝知秋頷首:“滿兒從小就喜歡動手的事情,我在草廬中看到你的手記時,便覺得像是她會喜歡的事。”
蕭尋初驚訝道:“這麼說來,你不介意我傳授給她墨家術了?”
“不介意。”
謝知秋看了他一眼,倒像是有點奇怪。
“學些有益之學是好事,為何介意?”
“不……”
這下反倒換蕭尋初窘迫。
他輕咳一聲,掩飾自己過於高興的表情。
他說:“那我就放心大膽地教了?”
“嗯。”
“不過……”
蕭尋初稍作沉吟,又說:“我觀你這妹妹,雖然對墨家術有興趣,但似乎羞於啟齒。明麵上教她不太容易,我得另辟蹊徑。”
謝知秋一定神,她知道蕭尋初指的是什麼。
謝知秋道:“此事或許有我的原因。滿兒看著活潑,其實自幼便不太自信。
“她不討厭我,但總以為她與我不同,認為我做得到的事,她未必做得到,也總以為她若不是‘事事完美’,事事符合彆人的眼光,便無法得到他人的喜愛……
“滿兒將我看得太高,又將她自己看得太低。我身在局中,縱然想要勸她,但過往收效甚微,不太好勸。
“你若遇上什麼契機,便幫我領領她,最好讓她知道,她原本的性子很好,不必凡事迎合他人,大可以自信一些。”
蕭尋初當即應下:“好。”
*
時辰漸過。
縱然有了知滿的掩護,蕭尋初和知滿出門在外的時間也不能太長。
故而三人談了兩刻鐘不到,便決定分彆。
知滿對姐姐戀戀不舍,跟著蕭尋初離開的時候,仍是一步三回頭。等坐上馬車,這小姑娘就像霜打的茄子,蔫著趴在了窗邊。
知滿垂頭喪氣地道:“不知道下一回,又要等幾天才能見到姐姐……”
蕭尋初試圖安慰她:“雖然暫時是見不到姐姐,但好歹換了個哥哥。怎樣,有個哥哥不好嗎?”
知滿猛回過頭,給了他一個充滿敵意的眼神。
蕭尋初看她這表情,要使勁憋住,才沒有笑出聲來。
好不容易忍住噴笑,蕭尋初不開她玩笑了,正兒八經地安慰道:“我們也不能一天到晚去月老祠,若不然容易引人起疑不說,撞到外人的可能性也會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