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章(1 / 2)

不多時,謝知秋帶著蕭尋初,還有掌燈的五穀,來到那對兄妹休息的客房。

那女孩果然醒了,她兄長正陪著她,謝知秋他們進去時,兩人正在說話,聽到有人過來,方才噤了聲。

那女孩身體還很虛弱,麵色蒼白,但當她一雙霧蒙蒙的眸子在夜色中望過來時,空氣為之一靜。

這女孩長得相當漂亮。

謝知秋其實將她救回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一點。這兩日,甚至隊伍裡都有點騷動,一直隨馬車同來的小廝尋著種種理由跑去看她。

不過,謝知秋自己也是女子,不會因為對方長得美就產生什麼邪念,反而更加理解對方生成這般,出門在外恐有諸多麻煩之處。

反而是這女孩的“兄長”十分警覺,見這麼多人進來,有意無意地將妹妹擋在身後。

謝知秋裝作沒發覺對方的戒備,隻淡淡地問:“你妹妹身體好些了嗎?”

那男子一頓,回答:“她說好些了……多虧幾位貴人的水和食物,甚至願意讓我們跟著隊伍一起住在驛站裡……要不然的話,我妹妹或許挺不過這一遭。”

“那就好。”

謝知秋頷首。

對方好像猶豫了一會兒,又問:“但她還很虛弱,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貴人先不要趕我們走?我妹妹養病期間,我願意為貴人當牛做馬償還債務。”

謝知秋沒有立即答應,隻道:“你們隨行是無妨,但我們接下來要前往月縣,看二位應當也在趕路,不知是否與我們順路?”

聽到“月縣”二字,男子明顯一凝。

但他看看身後生病的妹妹,下定決心,咬牙點頭:“不算太順路,但也不耽擱。更何況這兩天已經有勞貴人照顧我們,如此恩情,不可不償還,請務必允許我們兄妹二人隨行!”

謝知秋聽他如此說,就應允下來,並未拒絕。

此時定下後,反換作五穀閒聊似的探聽二人底細——

“這位小哥,你先前說,你們是前麵廬城劉家村出來的兄妹,你叫劉壯,妹妹叫劉玉,那你們二人怎麼會倒在那荒郊野地上,淪落至此呢?”

“這……”

那男子遲疑片刻,方答道:“我們原本是要去北方尋親的,可是親未尋到,經過望潮山一帶時,卻遇上山上的山匪,身上盤纏都被搶了,我帶著妹妹,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這可真是驚險啊!這望潮山上還有山匪?”

“是。幾位貴人聽口音是外地來的,恐怕不知。大約是五六個月前,望潮山一帶來了一群劫匪,他們從西北方向到這裡,然後長期盤踞在山上不走,短短數月,就有好幾輛途徑此處的商車被劫。聽說那群劫匪武器精良,訓練有素,竟比朝廷的兵馬還要厲害,附近好幾個縣的縣令都曾試圖剿匪,但皆沒有成功,反而被耍弄了一番。眼下已許久沒有人敢再上山了。若不是我與妹妹急中生智,果斷扔下所有財物,好讓他們去搶,隻怕也難以逃脫。”

“遇到這等劫匪,能夠逃脫已是幸事。”

“話是這麼說……隻可惜被他們搶走財物,我與妹妹無處落腳,又偏逢連日暴雨,這才讓妹妹染了病……”

“這你不必擔心,我們公子是

個心善人,他已經說了,等到縣裡,就給你妹妹請個大夫。本來我們公子也未必會跟你們要錢,不過你既然願意做工報恩,正好我們眼下也缺人,你明日不如就跟著一起做些體力活吧。”

“……!多謝恩人!”

“對了,那你們二人,接下來還要繼續尋親嗎?”

“……不去了。我們在路上方知,原來我們本想去找的親戚,幾年前就已病逝。如今隻得先返回家鄉,再從長計議。”

二人聊了一番,那男子頗為謹慎地一一回話,看得出,他對能被安排在車隊裡的事,是真心感激。

不過,待謝知秋他們起身要離開時,男子躊躇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對了,有一件事……幾位恩人歇腳竟能住在驛站裡,難不成……其實是要去哪裡辦事的官老爺?”

方朝的驛站,約莫二十裡就有一間,其間設施完善而舒適,遠勝於普通旅店,但平時大多是供官宦使用的,即使空閒時偶爾對外營業,至少也是招待遠赴省試的舉人,尋常百姓難以入住。

男子先前隻覺得這支馬車華貴富裕,應當是富貴人家,還未多想,直到發現這支隊伍晚上竟住進了驛站,還被招待進較好的房間,方才不安起來。

而聽到對方此言,五穀正要跨出門檻的腳定在半空。

他一步退了回來,手持燈籠,疑惑地道:“都過去一天了,還沒有人跟你說嗎?”

“什麼?”

五穀一指那已經陪伴“夫人”離去的冷麵青年,道:“我們公子,是馬上要去前麵月縣赴任的知縣大人——蕭尋初。”

“……!”

*

另一邊,謝知秋與蕭尋初一同回到臥室。

自從成親以後,二人一直同室而居,晚上謝知秋睡床,蕭尋初睡地板,反正不會有人真的大半夜到人家夫妻房間裡自討沒趣,便始終沒人發現,二人亦相安無事。

這時,蕭尋初正熟練地給自己鋪床。

他一邊拍拍被子,一邊道:“那對兄妹,倒是可憐。普通百姓原本就不富裕,居然還遇到劫匪。”

謝知秋本已打算睡下,聽到蕭尋初的話,又略微一定,道:“那個‘哥哥’,應該沒說實話。”

“……什麼?”

謝知秋說:“他昨天自稱自己叫劉壯,妹妹叫劉玉。可是昨天五穀用這個名字叫他的時候,他卻三聲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五穀用手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這個名字多半是他臨時編的,連自己都沒有記得很牢。

“還有,他說他與妹妹在山路上遇到山匪,依靠扔下盤纏僥幸逃脫……這並非完全說不通,但可能性不大。

“山上匪徒大多男子成群,甚至數月見不到女人。不說其他,單看他妹妹那個長相,若真遇上山賊,隻怕比起財物,他妹妹會先出事。

“退一步說,如果真是山賊沒有窮追猛打,願意放走他們,那應當多少講點道義,可以稱一句‘義匪’了。而據他所說,望潮山上的山賊武器精良、武藝高強,足以劫掠富裕的商隊。如果真是義匪,又如何會放著富商豪戶不去動手,反而為難這窮困的兄妹兩個?

“是以,我認為他這話真實性不高。”

蕭尋初聽得驚訝。

他沒想到謝知秋明麵上一點不顯山露水,實則心裡已經想了這麼多。

他問:“既然你覺得他們身份不真,那為何沒有當場拆穿,反而還留他們在隊裡?”

謝知秋一頓。

她說:“我聽他們的口音,像是當地人。”

不隻口音。

那“哥哥”張口就能說出前麵是劉家村,還知道附近一帶有山匪,甚至連山匪是何時從哪裡來的、什麼行事做派都清楚,若不是山匪派來踩點的細作,應當就是久居附近的本地人。

細作的可能性,謝知秋也考慮過,但很快就排除了。

如果是山賊放來的人,那隻讓男子倒地裝病就好,不必還帶個大姑娘。而且那姑娘一身虛病,並非裝樣。

如此一來,謝知秋更傾向於他們原本是普通的當地人。

而她現在覺得前方的月縣風雨莫測,正想從當地人口中了解一些事情。這兄妹兩個倒未必是月縣的人,但既然他們長居此地,說不定對附近一帶熟悉。

另外,本地人安土重遷,理論上來說,不會輕易離開祖先立足之地,而這兩個人不僅背井離鄉,還小心地隱藏身份,想來是有什麼難處。

至於這難處……

看那妹妹的長相,倒也不難推斷。

方朝人忌諱交淺言深,閉塞的地方又通常排外,若她直接去問當地人事情,對方未必肯說。但如果她對對方有恩,那就不一樣了。

而且……

正像當初林世仁,是被齊宣正打了一頓以後,才看清齊家的真麵目。有時候,遭受過苦難的人,反而能看出更多東西。

謝知秋將自己的想法大致對蕭尋初說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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