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縣焦家。
“爹,好消息!”
小院幽深,飛簷鬥角,這焦家占了全縣最好一塊地蓋了宅院,庭大院寬不說,連屋頂都要比周圍人家都高三寸,方顯風水鼎盛。
焦家獨子焦子豪眯著眼睛進了院子。
他前些日子本想搶個叫雨娘的良家女子,不想人沒搶到,倒讓對方當眾戳穿了他與衙役之間的勾結,還被對方哥哥打傷兩個衙差,鬨出好大一個沒臉。
為此,焦子豪可是暴躁了好幾日,好在,這會兒他看上去像是心情已經好了。
此刻,他彎下腰,湊到其父耳邊耳語幾句。
其父焦天龍本來正聽小妾咿咿呀呀地捏著嗓子唱江南的水磨調子,他一邊閉眼跟著哼,一邊愜意地拍著膝蓋。焦子豪湊到他耳邊說話,他也沒多大反應,隻自顧自哼著。
等焦子豪說完,他才將眼睛一睜,露出一雙王八似的眼珠豆子,有興致道:“哦?當真?”
“千真萬確!”
焦子豪笑道。
“那個蕭尋初得罪了齊相齊大人,早晚要死的。算咱們運氣好,他竟然正好當了這月縣知縣,讓咱們撿個便宜。”
“劉大人不是一直想在齊大人麵前立個功、露露臉嗎?”
“雖說不能直接讓齊相知道咱們的功績有點可惜,但劉大人是咱們的老主顧了,他升官發財,對我們大有好處。”
“隻要咱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蕭尋初……劉大人必會記著咱們的好,何愁日後不能繼續安享金銀財寶、通天富貴?”
焦父眼珠一轉,顯然有所意動。
他說:“不過,這個蕭尋初據說家世不一般,比那胡未明可厲害多了。若要處理他,非得異常乾淨不可。要不然的話,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的,就是咱們了。”
“父親放心。”
焦子豪一點都沒感到擔心。
他說:“咱們動手還不乾淨?您看那胡未明,都快兩年了,還沒掀起半點波瀾。就算那蕭知縣的家人真覺得不對又如何,這月縣是我們的地盤,他們還能查到什麼不成?”
*
夜半,謝知秋讓雨娘回去休息,自己屋裡則還點著燈。
夜深人靜中,謝知秋站在窗邊,望著月光整理思路。
徐雨娘與石烈的身份暴露以後,謝知秋從他們的視角得知了整件事的起因經過。
雨娘和石烈二人可以說相當不幸,雨娘生得貌美,並不是過錯,但卻懷璧其罪,招來禍事。
但在謝知秋看來,這在月縣,定然隻是冰山一角。
此事最關鍵的地方,在於焦家這樣的當地大族,居然可以如此自然順暢地與衙役一唱一和。
衙役照理來說是協助知縣做事、維持當地秩序的,可是如今能這般熟練地幫助大族少爺行惡,若無長期的信賴關係,絕對無法如此行事。
雨娘這一樁事,對雨娘全家而言,已是滅頂之災。
但同樣的事情,在月縣,究竟發生過多少?
像焦家這樣的大族連本應服務於朝廷的衙役都能隨意驅使,他們在當地的勢力究竟能達到什麼水平?而張聰向農民打聽消息,得知當地大戶不止焦家一戶,還有高
家、李家之流,他們是否同樣有焦家這樣的能力?
那胡知縣留書說當地是龍潭虎穴,指的,是不是就是這些?
關於焦家的勢力,謝知秋也向雨娘打聽了一下,雨娘是這樣說的——
“焦子豪家中已有七八房小妾,聽說還有外室。詳細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一定有至少兩個是他當街搶來的。”
“這些事情月縣的人十有八.九都聽說過,但不見焦子豪受到什麼懲罰,照樣在街上橫行。”
“女孩子家裡可能有鬨過的。但我們是小地方,女孩被汙了清白,會難嫁人,女孩家裡恐怕也不敢大鬨,既怕傷了自家姑娘的名聲,又怕焦子豪賴賬,再者平頭老百姓,鬨也鬨不過焦家,這種情況,倒不如直接嫁給焦子豪來得傷害小。
“所以到頭來,明明是姑娘家受了委屈,但反倒要看害人的人臉色。”
雨娘見謝知秋明知她身份,仍舊沒有害她的意思,便寄希望於謝知秋到了月縣能救她父親出來,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她絞儘腦汁地想關於焦家的細節,終於又想出點什麼來,道:“對了,其實我與兄長四處逃難時,因為實在活不下去,也有幾次逼不得已靠近旁人,才得知我們在月縣的事已經傳開了,也才知道,我與烈哥哥之所以能逃過焦家的追捕,還多少與焦子豪的一個小妾有點關係。”
謝知秋聞言追問:“是其中一個被搶去的小妾?”
“那倒不是。”
雨娘搖搖頭,看神情,她對這件事多少帶點疑慮。
雨娘說:“焦子豪有個妾室還挺有名的,叫作媚兒,聽說以前是焦子豪的丫鬟,主動對焦子豪投懷送抱,才從粗使丫鬟當了貼身丫鬟,又從貼身丫鬟當了通房,最後又抬了妾。
“焦子豪喜新厭舊,聽說他對其他妾室都很快膩煩,可是那個媚兒一直很得寵……她也很會爭寵。
“那一天,聽說我哥哥打傷衙役以後,就是這個小妾正好派人來找焦子豪撒嬌,吃醋說不想他再納彆的女人了,焦子豪被哄得回了家,這才沒有讓焦家的打手對我們窮追猛打,我和哥哥才能順利逃走。”
雨娘說這番話時,神情略顯複雜。
顯然,她內心深處是慶幸甚至感激對方陰差陽錯救了自己的。
可雨娘畢竟是良家女子,從世俗觀念來說,她不該讚賞這等投懷送抱、攀龍附鳳的輕佻妾室,如果對這種女子表現出好意,她也會被認為放.蕩下.賤,從而降了自己的身價。
謝知秋聽完,倒沒說什麼,隻淡淡表示應下。
*
此刻,謝知秋仍在窗前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