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以前從未見過有哪個男子能如此熟悉刺繡的細節。
“他”居然會特意去檢查花形和花位的起針點,還在幾個難度較大的繡法處看了數次。
說起來,這位“蕭知縣”,還有一些地方,與其他男子不同。
媚兒知道自己生得美貌,她又時常故作嫵媚之態,表現得頗為輕浮,許多男子看她的眼光都會有異樣,不是想占她的便宜,就是會因她的容貌害羞,即使是正人君子,難免也會有意避諱。
可是這“蕭知縣”,始終坦坦蕩蕩,並無異樣。
媚兒原先覺得應該是這位大人生來冷情,對男女之彆不敏感,但這一刻,看對方翻看刺繡的樣子,她心中竟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來。
——說實話,她以前會覺得自己做不好,做不了太多,因此稍有挫折,就忍不住試圖去依賴於男子。但在胡知縣去世以後,她獨自一人在焦家抗下所有秘密,忍受著巨大的壓力,才發覺很多事情並無男女之彆。
這位“蕭知縣”,難不成也……
媚兒目光長久停留在眼前人的身高、喉結和平坦胸脯上,又自嘲地覺得實在是想多了,不太可能。可是心中那種莫名的直覺卻並未消失,讓媚兒十分疑惑。
這時,謝知秋看完帕子,道:“你的手藝不錯。還有,我看你之前光憑自己就能識字,頭腦應該也算靈光……你若是不介意的話,我或許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去處。”
“當真?!”
媚兒立即回神,眼中充滿希冀。
她說:“不知是什麼去處?隻要是能維持生計的正經營生,妾身願意當牛做馬!”
謝知秋道:“我夫人的妹妹,名叫謝知滿,現在在梁城經營了兩家布匹鋪子,同時自己有作坊,先前她向我夫人抱怨過手裡缺人,因此正在找合適的繡娘。
“不過,我妻妹作坊裡用的紡車,是她自己改進的新式紡車,與舊紡車用法不同,需要從頭學起。而且一旦你離開她的作坊另謀生路,可能掌握的技術就完全沒法到彆處使用。
“但我妻子娘家家底殷實,我介紹你過去,月錢想必不用擔心。等到梁城,他們也會給你安排住處,至少不用怕被人欺負。”
媚兒聽得一呆:“梁城?”
謝知秋問:“你不想去那麼遠嗎?”
“不不,不是……”
梁城是方朝的國都。
媚兒聽說過這個地方,隻是從未想過要去。
但她轉念又一想,她如今無依無靠,自己去到他鄉,哪怕離月縣近,也難免受人刁難。相比之下,難得“蕭大人”願意動用自己的人脈給她庇護,而梁城離月縣千裡之遙,絕對不會有人知道她的過往,如果她想拋棄一切從頭開始,倒不如乾脆去這種從未想過的地方。
這是難得的機會,好不容易有了自由身,現在不去闖蕩,何時去闖蕩呢?
媚兒一咬牙,說:“妾身願意!多謝蕭大人幫助!”
謝知秋頷首。
“既然如此,我會寫信說明你的事。”
說到此處,她又一頓,道:“你先前說你打算隱姓埋名,那你可想好了新的名字?我寫信時,也好給你個稱呼。”
媚兒聞言,先是愣了愣,繼而一笑——
“想好了。其實我本來就不叫媚兒,這個稱呼是焦子豪給我起的,說我臉長得媚人,我並不喜歡。”
謝知秋安靜地等著她的後文。
年輕的短發女子展露出俏麗的笑顏,眼底有拋棄過往一切的輕鬆。
她說:“小的時候,我母親一直管我叫燕子。我父親將我賣給彆人,他的姓我不想要了,所以今後,我就隻叫燕子吧。”
*
不久,謝知秋送走燕子。
燕子一個貌美女子孤身前往梁城還是不太安全,謝知秋打算從自己的護衛中,選一兩個靠得住的人陪她出發,等燕子順利投靠知滿,知滿應該會有信送來。
臨走前,燕子專程來拜彆。
她麵對謝知秋,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不過,她張了張嘴,最終隻是深深俯身行了一禮,對謝知秋道——“蕭大人,無論您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願您能心願達成、官途順遂。”
謝知秋不太明白她中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不過隻當燕子是表示臨彆祝福,便頷了下首,目送她踏上去梁城的旅途。
另一邊,待月縣局勢基本安定後,鐘大梁也來向謝知秋告彆。
他一抱拳道:“蕭大人,既然您這邊已經沒有大事,我等接完最後一批糧草,也要回邊關支援其他義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