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然,劉求榮在發現她和齊慕先交好後,不至於嚇成那個樣子。
既然如此,謝知秋當然要趁機離間門一下齊慕先和劉求榮的關係。
能讓齊慕先對劉求榮起嫌隙最好,如若不行,她至少也亮明了自己的態度——
她的確知道一點東西,但因為劉求榮是齊慕先的人,她即使知道,也先捂住了。她在感情上是不願意得罪齊慕先的。
果不其然,齊慕先聽到她這麼說,流露出一絲掂量的表情。
“你說得也有道理。”
齊慕先得體道。
他說:“既然如此,老夫有空的時候,會讓人去查查看的。”
謝知秋對齊慕先行禮。
既然齊慕先說要查,那謝知秋猜,他多半很快就能查到蛛絲馬跡。
隻是齊慕先之後會是什麼反應,還不好判斷,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許是看出謝知秋對他並不十分信任,齊慕先瞥了她一眼,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忘憂,你與老夫相處這麼久了,認為老夫的為人如何?”
謝知秋一愣。
未等謝知秋開口,齊慕先已經自己說道:“老夫是人,自然是有私心的。但是,若是對老夫可用之人,老夫亦不會虧待。
“你如今是老夫重要的棋友,若是劉侍郎果真做了什麼不可容忍之事……老夫,自會替你主持公道。”
“——!”
謝知秋心頭一驚。
聽齊慕先這話的意思,竟是將她的地位置於劉求榮之上。
齊慕先這個人說話半真半假,謝知秋不敢全信,但有齊慕先此言,她內心不由安定了一些——
正如祝少卿所言,齊慕先這個人,不算太正大光明,但是是個護短的人。
隻要不要招惹齊慕先,不要去觸他的利益,那麼隻要得到齊慕先看重,那麼確實可以升遷很快,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
謝知秋稍凝,斟酌著詞句道:“多謝同平章事大人。”
*
齊府辦喪事期間門,梁城的日子按部就班,謝知秋照例每日在大理寺乾活。
一夜。
謝知秋本在安睡,忽然外麵一陣喧嘩,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在亦夢亦醒之間門,謝知秋聽到有打更人在驚呼道:“死人了!死人了!”
“快去報官——”
“可是那人——”
謝知秋渴望快速升遷,白天在大理寺十分拚命,每日都很勞累。
她隱約聽到響動,但隻當是做夢,在床上翻了個身,就又睡了過去。
*
卯時。
謝知秋同往常一般蘇醒,換上官服,騎馬前往大理寺。
然而,這日她到大理寺,就感到氣氛與以往大為不同——
大理寺中籠罩著肅殺的氛圍,往日起早閒聊的官員都行色匆匆,個個低著頭不說話。
品階低的官員一大早竟都到了,不少人眼底泛著倦意,像是徹夜未眠。
然而,品階高的官員竟一個沒來,明明辰時已過,也差不多該開工了。
謝知秋頓感異樣,一抬手抓了個大理寺主簿,問:“祝少卿呢?今日怎麼還沒來?”
主簿頭也不敢抬,道:“……祝少卿今日身體抱恙,請假休息了。”
“那張少卿呢?”
“張少卿母親忽然染疾,他請假在家儘孝。”
“……那大理寺卿大人呢?”
“大理寺卿大人早上出了早朝,但好像身體非常不適,竟在崇政殿外暈倒了,現在還沒醒,正在接受太醫照顧。”
謝知秋心頭一震。
這群大理寺的高官居然一個一個地都不來乾活,必然有大問題。
謝知秋入大理寺這幾個月,一直在經營與天子和齊相的關係,倒忽略了建立大理寺內的人脈。昨夜她的上級們必然是早早得到了什麼她沒得到的消息,這才紛紛找借口躲開,等著將鍋甩給運氣不好去背的人。
謝知秋如今的職務是從五品大理
寺正,僅在大理寺卿與大理寺少卿之下,要是一位大理寺卿和兩位大理寺少卿都不來大理寺,那她就是大理寺的主事人,真有什麼事,恐怕就要她來背了。
……可是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堂堂三品大理寺卿和四品大理寺少卿,都怕成這樣?
謝知秋心生疑竇,越想越不對勁,甚至也想找借口當場遁走。
然而她來都來了,現在再跑,未免刻意。再說她前麵已經跑了三個,她若再當第四個跑的,觀感不好。
她如今想當皇上眼中的能臣,怎麼能乾臨陣脫逃的事?
謝知秋定了定神。
事已至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唯有險中求勝。
她天生表情冷淡,此刻仍波瀾不驚,隻問道:“今日大理寺中,莫不是有什麼新案子?我昨晚聽到一點動靜,是有凶殺案?”
那大理寺主簿聽到謝知秋這句話,簡直驚了!
他們這些低品階的官員,今日還來大理寺,純粹是沒得選擇,不得不來。
可這位蕭大人,在發現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選擇明哲保身的情況下,居然非但沒逃,還敢主動問起!
“他”這難道是打算主動去接這燙手山芋,為大理寺挑大梁嗎?!
主簿看“蕭尋初”的眼神登時肅然起敬——
不愧是回到梁城幾個月就能同時得到天子和齊慕先兩個人青睞、還曾經從月縣活下來的官員,膽子夠大的!
不過……大理寺的其他幾位高官都是騎牆派,這個案子,說不定確實隻有與齊相交好的“蕭尋初”能扛得下來。
主簿垂著頭,低低地道:“稟蕭大人,昨夜的確是發生了一樁凶案。死者是樂坊的一名歌女,死因清楚,凶器已在現場找到,凶手……是今年的一位新進士,已經當場擒獲了,案件清晰,證據確鑿,若要審判,非常容易。”
“……容易?”
謝知秋遲疑。
若真這麼簡單,怎麼會搞得大理寺的三四品官都不敢來乾活?
歌女身份卑微,威脅不到大理寺,謝知秋猜測多半是那個“新進士”有問題,而且身份說得這麼含糊,實在欲蓋彌彰。
謝知秋懶得周旋,索性道:“凶手現在關押在牢中嗎?帶我去看看。”
主簿嘴唇動了動,但最終沒敢搭腔,隻點了點頭,便在前麵領路。
須臾,謝知秋就被帶進了大理寺獄。
一名犯人身著錦衣,但渾身是血,被獨自關押在最大的牢房中。
大理寺官員似乎是怕他在裡麵過夜不舒服,竟連夜送來床鋪被褥,還在裡麵放了幾盤點心,不像監獄,倒像茶樓招待貴客似的。
那人原本瞧著有點懊惱,但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一見是“蕭尋初”的臉,表情倒忽然輕鬆了。
“沒想到竟然是你。”
對方咧嘴,對謝知秋森森一笑。
他道:“既然如此,那話倒好說了。我們關係不錯,對吧,蕭弟?”
謝知秋一看這人的臉,登時頭皮一陣發麻,一個頭兩個大——
這哪裡是什麼“今年的新進士”。
犯下這樁證據確鑿凶案的人,是齊相的兒子齊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