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德元年,五月廿五。
清晨,天將亮未亮,無數官員已經聚集在宮門外,一部分人是準備上朝,還有一部分人懷裡揣著奏本,做好了死命下跪磕頭、涕淚俱下的準備,是打算鬨件大事。
然而,他們從黎明等到天光大亮,到了平常早該大開宮門的時辰,仍沒有人來放他們進去麵聖或者上朝。
直到巳時將至,厚重的朱漆大門才緩緩打開。
隻見天子身邊的大內侍官董壽笑盈盈地站在宮門前。
這董壽年四十許,麵白無須,頭戴襆頭,身著圓領長袍,雙手攏在袖中,笑起來像一尊體型勻稱的彌勒佛。
“實在抱歉啊,諸位大員。皇上今個臨上朝了,才忽覺身體抱恙,本是不想耽誤早朝的,可太醫看了以後說,皇上許是操勞過度,還是需要靜養。”
董壽笑眯眯地對在場所有官員賠不是,仿佛沒有注意到宮外不少官員臉上怪異的神色。
董壽道:“皇上對諸位大人十分抱歉,非但沒能按時早朝,還勞大人們在外頭白等這麼些時候。為表歉意,皇上特意命人在殿中備了點心和暖湯,還請諸位大人進宮用過再回。
“另外,諸位大人可以將要奏的奏本的留下,皇上今日雖身體不適,但等他康複一些,自會給諸位批複的。”
先帝是突發急症英年早逝的,如今天子說身體不適想要休息,自然沒人敢說什麼。
不過,皇帝自登基以來,從來沒有延誤過早朝。
為什麼偏偏是今日?
心懷鬼胎的朝臣們彼此交換視線,不知要不要留下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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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本應身體不適、正在寢殿養病的趙澤,實則正在大理寺中。
趙澤身著一身文人長衫,手拿墜玉折扇,儼然一風度翩翩學生相。
天亮從宮內溜出來後,趙澤和普通人一樣在禦街南段吃了燒餅油條,又悠哉悠哉地到大理寺來找謝知秋,二人這是剛剛碰麵。
他還是第一次裝病翹早朝出宮,內心既是緊張興奮,又是新鮮。
不過,趙澤絲毫沒覺得自己這樣做是怠工,反而有些自得,道:“忘憂,朕覺得你之前和董壽討論的話很不錯,雖說你們聊得不是朕,但對朕也很有啟發。
“朕若是一天到晚隻待在宮裡,隻看其他臣子呈上來給朕看的東西,朕怎麼能知道這天下究竟是什麼樣呢?
“今天早上從董壽那裡聽到這個話題以後,朕自己也仔細思考了一下。
“然後,朕決定,這回,朕就先不打招呼,自己出來看看各個省部的官員平時都是怎麼工作的、有點什麼問題。朕自己先在心裡打個底稿,明日再去查這些朝臣的奏本,看看他們有沒有抓住關鍵,有沒有說實話。
“這樣一來,誰有能力誰沒能力,誰誠實誰不誠實,朕還不是一目了然?”
趙澤洋洋得意,顯然為自己想到的辦法很是滿意,隻覺得自己果然是個靈活機智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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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秋麵色淡定,卻用十分欽佩的語氣道:皇上聖明,這確實是個好方法,尤其是皇上能有這份為江山社稷努力的心,實乃萬民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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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獎過獎。誒,不過蕭愛卿啊,你和董壽居然還聊過這種話題,董壽不都在朕身邊待著嗎,你們說話,朕怎麼不知道?”
謝知秋道:“回聖上,應該是先前皇上常乘天鶴船的時候,董公公擔心皇上的身體,來問臣天鶴船的原理和安全水平,當時皇上注意力都在天鶴船上,可能沒瞧見我們說話。不過,本來也就是隨口閒聊幾句,沒想到董公公竟一直記著,還會與皇上偶然談起。”
“原來是那時!”
趙澤恍然大悟。
他心情倒沒有不好,興致勃勃地道:“這朕也有興趣,你們下次再聊這種有趣的話題啊,記得帶上朕。”
說著,趙澤將頭探出大門,隨處看了看,道:“反正大理寺卿和少卿都不在,這裡應該沒人認得出朕,朕就先看看這大理寺的人怎麼樣。忘憂,朕出去到處走走,要是有人問起,朕就說是你的朋友啊!”
趙澤跟謝知秋打完招呼,就新奇地出去轉悠。
謝知秋在他背後行禮,做出恭送的姿態。
不過,等趙澤一個人離開,謝知秋與跟在趙澤身邊的小太監對視一眼。然後,她走過去,往小太監手裡塞了一錠銀子。
謝知秋道:“有福,這回替我謝謝你師父。”
有福是經常跟著皇上出宮的小太監,據說在趙澤尚是皇子時就跟著趙澤了,因此很得信任。
隻見平時在趙澤麵前膽小恭敬的有福,此時流暢地將銀子往掌心一卷,收下了。
他對謝知秋倒頗為禮待,笑道:“客氣,師父說了,這是為了蒼生百姓嘛,咱們宦官雖不受人待見,但這心中誰說不是係著江山平民的。
“那齊慕先一手遮天、以公謀私,師父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早就受不了了。
“雖是短暫合作,不過師父他一向欣賞蕭寺正大人。
“咱們內侍官啊,彆的做不了,但替您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還是小事一樁。”
有福的師父,正是宮中大名鼎鼎的內務官總管,董壽。
這董壽可是宮中老人了,不但侍奉過先皇,還侍奉過趙澤與先皇之父,隻要是宮裡待過的太監,十有八.九都得對他恭恭敬敬的。
不過,方朝看到前朝權宦專權的前例,在管理宦官的權力上一直十分小心。目前宮中內侍官人數,隻有前朝的五分之一左右,能伸手到朝堂的程度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