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對蕭將軍道謝,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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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孫堂在蕭將軍的安排下,換了身乾淨的衣裳。
既然要打長工,多半會住在將軍府中。
府中人見他是蕭將軍的舊部下,又缺了一臂,都對他頗為友善。
孫堂此前生活艱難,還未用飯,蕭家管事帶他去用飯的時候,恰巧經過謝知秋與蕭尋初的院落。
將軍府極大,各處通達,可唯有這二少爺的院子裝了門、上了鎖,裡麵一片安靜,沒什麼人氣。
孫堂見這景象,不由多看了兩眼,問:“那裡是……?”
管事回答:“那是二少爺和少夫人住的院子,二少爺打小性子有點怪,喜歡擺弄奇奇怪怪的東西,前幾年成婚後尤其不喜歡被人瞧見,所以就給鎖上了。
“他們夫婦喜靜,不喜生人,平時除了少夫人的妹妹和二少爺的師兄,院子裡隻有他們從小用慣的一兩個仆從可以進去。你今後也注意著點,沒事彆打擾他們。”
孫堂連連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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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
大堂那裡散後,蕭家人各自離去,但是蕭尋光在外麵繞了一圈,驅走其他人後,又追上了自己的弟弟“蕭尋初”。
謝知秋走到半道,聽到蕭尋光的聲音,回過頭。
雨中,蕭尋光身姿高大挺拔,眼神堅毅,猶如一棵巨鬆。
此時,他看著自己這個“弟弟”,其實心頭亦是震撼。
他與弟弟並不是十分親密的兄弟,四年前“弟弟”忽然從臨月山回家那次,他就感到,“弟弟”和他原本認識的那個弟弟有很大變化。
當時他隻是感慨欣慰,這個小弟的確是比以前成熟不少。
在那時,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昔日那個懶散率直、有點小聰明的弟弟,有朝一日竟能高中狀元,還在短短三年內,從一個八品知縣升至二品參知政事,就算是寫話本,都寫不到如此離奇。
震動有之,欽佩有之。
但隨之一同而來的,是陌生。
說實話,蕭尋光有些不知道要如何與眼前這個“蕭尋初”相處了,兩人明明是親兄弟,可這個弟弟的眼神如此冰冷疏離,眼底深得連他這個兄長都看不清。
不過,唯有一件事,讓他還能在“蕭尋初”身上,感受到兩人血脈相連的親密。
蕭尋光定了定神,道:“那位姓葉的工匠,以前是你在臨月山上的大師兄吧?他做的突火.槍,比想象中還要管用。”
實際上,他這次急急趕回梁城,還是為了突火.槍。
葉姓工匠很有責任心,說自己要去梁城任官,還特意做好一批槍才走。
但蕭尋光清點了一下,發現上回與葉青接洽的人要麼沒說清楚,要麼中間哪裡出了紕漏,這批槍數量還不夠。
戰場凶險,容不得半點差池,最近辛軍那裡情況也不是很樂觀,時間很緊迫。
得知葉姓工匠是去將軍府找蕭尋初了,蕭尋光當機立斷,馬不停蹄地親自趕回梁城。
在他心裡,做官隻是敷衍父親,義軍才是第一位的。
他親自回家來談,絕對比其他人少很多麻煩。
當然,他其實也怕這位葉師兄投靠朝廷以後,對義軍的態度有變,甚至走漏消息,他非得過來確定一下才能安心。
除此之外,見一見弟弟,也是一件要事。
有了鐘大梁在其中牽線,儘管蕭尋光這幾年與弟弟基本沒有聯絡,但兩人都和義軍有牽扯這事,就算擺在明麵上了。
以前,蕭尋光隻知道蕭尋初推崇一種標新立異的學說,並且沉溺工匠之術,但他並不清楚被蕭尋光稱作“墨家術”的東西究竟是做什麼的。
他可能是全家唯一一個在心底支持弟弟的人,但他的支持,本源自於兩人同在父親施壓下的共情。
直到真正用到突火.槍,蕭尋光才意識到,蕭尋初在做的究竟是怎樣一件傾覆傳統的事,這東西究竟有怎樣的價值!
他是有從戎之誌,還有暗中支持義軍的經驗,一眼就看得出此物能在
戰場上發揮何等作用。
沒想到他們兄弟二人,性情愛好都不相同,但竟能在這件事上殊途同歸!
蕭尋光頓時就對這個弟弟生出一種比過去更深的親近感來,他情真意切地道:“小弟,多謝你,依我之見,此物絕對能在戰場上起到以少勝多、逆轉全局之用。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在做的究竟是何事,雖不曾像父親那樣反對,但心裡難免覺得是富家子閒來擺弄的遊戲,不曾想到原來……”
“等等。”
蕭尋光還未說完,忽然被對麵的人打斷。
謝知秋目光安寧,她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兄長若要講,還請跟我來。”
蕭尋光茫然。
他雖想向弟弟道謝,但他本身並不是擅長表達感情的人,隻想稍微說幾句罷了,謝知秋擺出這樣鄭重其事的架勢,他反而有點為難。
不過,謝知秋已自顧自撐著傘離去,蕭尋光隻好跟上。
兩人離院落已經不遠,幾步就到。
蕭尋光聽到院中動靜,抬起頭,本以為是謝知秋回來,沒想到她身後還跟著兄長,不免一怔。
他迎上謝知秋的目光,而謝知秋在確認過他在以後,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示意他在裡麵等待。
謝知秋與蕭尋光走到廊下。
蕭尋光沒提進屋,就站在這裡,將先前未儘之言講完,道:“你所學的墨家之術,我認為確有足以造福千秋萬代之奇用,是難得的遠見之學。
“不單是在戰場上,若是運用得當,想必還有極大潛力,能做出何等大的改變,簡直不可想象。
“義軍那裡的局勢已經有了極大的改善,這回,是我必須謝你。
“你也好,那位葉工匠也好,能頂住壓力,初心不改,委實不易。
“日後,還請你與那位葉工匠繼續為義軍製器,若是有新的軍器問世,請務必告訴我,我必定第一時間前來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