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城門外號角吹響,宮城上的火光一道接一道亮起,逐漸包圍整座宮城。
夜色幽寂,尚未天明。
謝知秋與趙澤,正策馬在宮城一路狂奔!
背後是嘈雜的火光,前麵是一望無阻的開闊宮道。
宮牆那裡人聲逐漸喧鬨,還有馬蹄與兵器聲,毫無疑問,追兵一定很快就會趕來,隻要四麵宮門一封,捉他們就會像追甕中的老鼠。
這是趙澤這輩子最驚魂的一夜。
在今夜之前,趙澤做夢都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想回到自己宮裡,居然又要襲擊侍衛,又要撞門,還要一路靠逃的!
然而他彆無他法。
謝知秋在馬上再度對他確認:“你最後見到齊慕先,是在垂拱殿?”
趙澤道:“對!”
謝知秋未言,但兩人像來之前商量好的那樣,默契地往垂拱殿飛馳而去。
謝知秋可以憑借事先對齊慕先的誤導,大致判斷齊慕先嘗試與趙澤交換的時間,但交換完以後,齊慕先到底會在皇宮的哪個位置,就很難說了。
無論如何,對兩人來說,垂拱殿是目前必須一探的地方。
垂拱殿是平常皇上接見臣子之地,謝知秋以前與趙澤下棋,大多就在垂拱殿。
而且,它北麵是皇上日常休息批奏折的福寧殿,東麵則是群臣上朝的紫宸殿。
馬上就要上朝了,齊慕先最有可能在的就是這三個地方,就算他已經離開了垂拱殿,從垂拱殿轉去福寧殿與紫宸殿都有近路。
正因如此,謝知秋才會選擇在離開禦史台後,從離垂拱殿最近的西華門進入宮城。
二人強行闖過承天門,又經過集英門和皇儀門,戰馬飛奔,兩側風景如風從耳畔飛掠而過。
到垂拱殿門附近,謝知秋立即放了兩槍。
城門那邊已經有不少士兵衝了出來,但宮內反應不及時,門口守著的內侍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聽到槍聲,以為是炮響,再一看有火光,還聞到硝石的氣味,他們就被嚇懵了,條件反射地抱頭縮在地上。
謝知秋直接闖了進去。
宮城最精銳的護衛都分配在宮城城牆附近,這是為了防止外人進去。
而進入內朝以後,因為這裡是皇上本人的生活區域,再往北走就是後宮,不允許尋常男子進入,所以反而沒有那麼多稱得上戰力的人。
然而,垂拱殿是空的,齊慕先已經不在此地。
趙澤本來對垂拱殿抱了很大的期望,一見這裡居然沒有人,當即失落無比。
他忙問:“接下來怎麼辦?去福寧殿還是紫宸殿?”
謝知秋凝神。
跑空一個殿,意味著他們浪費了走一個殿的時間,追兵離他們又近了許多。
最要命的是,福寧殿與紫宸殿在兩個方向上,要是下一次再跑空,就不得不走回頭路,極有可能迎麵碰上追兵!
謝知秋凝思片刻
(),看了看天色←()_[((),押注道:“快上朝了,齊慕先為人守時,當同平章事時在宮門外等候的時間都比常人早些,他更有可能已經在紫宸殿!”
趙澤現在六神無主,都聽謝知秋的,二人當機立斷,要轉向往紫宸殿去!
不過,在離開前,謝知秋眼神一動,又說:“等等,我再做點準備。”
*
卻說那紅衣侍衛,他被謝知秋驚了馬後,等回過神後,立即吹響軍號,並率領執勤的守衛都衝出來抓人!
夜間視物不清,他們又失了先機,等帶人出來追的時候,那兩個闖宮的人早就跑遠了!
紅衣侍衛心中焦躁萬分。
他沒能帶回蕭尋初不說,竟然還正巧在他回宮的時候,讓兩個闖宮的人闖進了西華門!
前者已是過失,而後者則是要掉腦袋的!
紅衣侍衛心知自己必須將功贖罪,沿著宮道猛追。
恰在這時,在夜色之中,他看到有一匹陌生的馬在垂拱殿與皇儀殿中的小路上奔行!
紅衣侍衛眼前一亮,心中暗喜——
這闖宮者不識路!
他居然走反,又往西邊去了!
紅衣侍衛不疑有他,毫不猶豫地帶上士兵抽鞭猛追!
然而追了小半刻鐘,紅衣侍衛才發覺不對——
馬是先前那匹戰馬,騎馬的人也戴著頭盔,但怎麼穿著太監的衣裳?
夜晚光線朦朧,兩邊又有宮壁遮擋,更難看清,紅衣侍衛盯了半天也不敢肯定。
他愈發用力夾馬肚子加速。
等追上那匹馬,看清是什麼情景,紅衣侍衛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馬背上根本不是闖宮者,而是一個小太監!
他被塞住了嘴,雙手繞著馬脖子被綁在上麵,他顯然不習慣騎馬,被這樣硬綁在馬上跑了一通,已經滿臉都是淚花,褲子也濕透了。
他一被鬆開,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該死,我們中聲東擊西之計了!回頭!快回頭!快去保護皇上!”
*
為了爭取時間,謝知秋舍了一匹馬。
此刻,她與趙澤同騎一匹馬上,往紫宸殿疾馳。
垂拱殿東麵與紫宸殿相鄰,其中有路連通。
趙澤會騎馬,但他現在是齊慕先的身體,用的還不是很好,而謝知秋更為冷靜,故而由她主導。
趙澤心中有些驚奇。
以前,“蕭尋初”騎馬好,他隻當他是將軍之子,那是理所當然的。
如今得知,“蕭尋初”的真實身份是謝知秋,他才驚覺,謝知秋一個女子,馬術居然如此精湛。
在今晚這種情形下,趙澤縱然逼自己集中精神,實則也惴惴不安。
他問:“謝愛卿,你覺得朕……能順利換回去嗎?”
謝知秋本在專心駕馬,但聽到趙澤的問題,她還是頓了頓,回答他道:“臣是皇上的臣子,相信皇上乃真龍
() 天子,必將逢凶化吉。”
心中一陣暖流淌過,趙澤有些感動。
“謝愛卿。”
他定了定神,不覺握住身側的拳頭,道:“今晚所有人都不信朕,唯有你仍願意為朕赴湯蹈火。等朕恢複自己的身份……定會報答於你。”
謝知秋凝神,說:“臣信皇上。”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紫宸殿。
大殿之前,是一片寬敞的平台,他們從垂拱殿中間闖到這裡,因此直接從殿前平台正中間穿了出來,二人宛如河魚進入大海,突然就來到了寬闊之地。
謝知秋用一匹馬作障眼法,引走了追得最緊的追兵,但將太監綁到馬上也要時間,他們多少耽擱了一點功夫。
二人進入紫宸殿,立即就看到殿牆外有明顯的火光,還有密集的馬蹄聲!
趙澤臉色大變:“追兵不是應該被引走了嗎,怎麼已經到這裡了?!”
“不,這些不是一開始追我們的人。”
謝知秋表情也並不好看,但相比於趙澤,她還是沉著許多。
她略一沉聲道:“他們恐怕是被單獨派來保護他們眼中的‘皇上’的,所以沒有急著追人,而是選擇了加強守衛。看來我們找對了地方,齊慕先多半就在這裡。”
“那我們……?”
“往大殿裡衝!”
謝知秋做判斷不需要眨眼的功夫,她當即調轉馬頭,直直往紫宸大殿方向衝去!
天際線上,朝陽尚未升起,但已經有一抹微光逐漸滲出地麵,透出絨絮狀的柔白。
謝知秋載著趙澤,一手持突火.槍,一手握韁繩。
戰馬奔得如此之快,趙澤被顛得作嘔,感覺下一刻就要將肺顛得吐出來。
然而饒是如此,後麵的追兵還是越來越近。趙澤不敢回頭,但感受得到火光,他與謝知秋兩人的影子,正因身後追兵高舉的火把投向遠處,而隨著背後馬蹄聲的急速靠近,兩人的影子不斷縮短,越來越靠近腳尖。
然而他們還沒有抵達紫宸殿,也看不到齊慕先的身影,隻能看得到巍峨的宮宇,以及被晨光逐漸照亮的重簷鬥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