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坐轎子的時候沒覺得多長的道路,現在坐在馬上飛奔,還是如此遙遠,一段路的距離,像是永遠跑不到頭。
謝知秋稍作思量。
忽然,她將馬的韁繩放到趙澤手上。
趙澤一懵。
“皇上。”
謝知秋冷靜地道。
“一匹馬載兩個人太沉了,齊慕先還不知道在紫宸殿哪裡,這樣下去,我們會被追上。”
“謝愛卿?!”
“皇上。”
謝知秋的聲音,像是已經做好了打算。
她說:“臣其實天順元年九月初三生人,今年剛過二十二歲。這一生雖然不長,但已稱得上跌宕起伏,尤其是在梁城為皇上效命的數月,臣受益匪淺、三生有幸,過得暢快至極。
“臣相信皇上定能複
歸龍體,身魂合一。但臣這回若有什麼不測,還望皇上開恩,務必保全臣與蕭尋初的家人,臣與蕭尋初的關係,他們都不知情。”
言罷,謝知秋抱緊突火.槍,不等趙澤反應,她縱身一躍,滾身下馬!
謝知秋這些騎馬已經非常熟練,而且多虧最開始走得彎路,她很清楚怎麼摔下馬才能儘可能減少受傷。
不過,即使如此,她一個人帶著突火.槍,要麵對多達數百人的追兵,還是螳臂當車。
“謝愛卿!”
趙澤的喊聲,在無數急促的馬蹄聲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但他不敢就此流連,隻得咬緊牙關,自己一個人往紫宸殿騎馬衝去!
離紫宸殿還有十丈遠!
趙澤雙手雙腿早已僵硬,馬背顛簸地磨蹭著大腿,這個時候就連正常人會有的緊張恐懼都已經麻木了。
九丈!
許是苦儘甘來,許是他們奔波了這麼遠的必然,視線越過紫宸殿的重重石階,趙澤在高處看到了齊慕先,還感受到了他自己的軀體。
八丈!
他看到紫宸殿的侍衛看到外麵的光景,以及他不要命衝刺的樣子,緊張地圍到齊慕先身前。而齊慕先自己,似乎也對他還能衝過來的舉動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七丈!
趙澤記得謝知秋的叮囑,他不是真的要行刺,隻需要靠近齊慕先,他們兩個人就能換回來。
這個時候,背後傳來兩聲槍響。
在垂拱殿的時候,趙澤看謝知秋數過子窠。
兩人闖進皇宮後,不時就需要開.槍驚馬或者威脅宮人,尤其是進垂拱殿的時候,謝知秋用掉了不少火力。趙澤知道,她隻剩下最後三枚子窠了,若不是萬不得已,絕不會再用。
六丈——
“啊!!!啊!!!!!”
趙澤紅了眼眶,嘶吼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試圖給自己壯膽,試圖讓馬跑得快一點,怒衝向齊慕先。
背後,最後一聲槍聲響起。
趙澤聽到身後有明顯的騷動。
忽然,他感到掛在脖子上的黑石滾燙起來。
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識。
*
“怪了,今日怎麼還不開宮門?”
“皇上又病了嗎?”
“說起來,怎麼沒見蕭大人?”
“還有齊大人呢,好像也沒來。”
寅時已過,宮門依舊緊閉,裡麵沒有半點動靜。
若是平時,這個時辰早該宮門大開,放門口的五品以上大官們入朝拜見皇上了。
方朝寅時上朝,天還半黑未白,又是深秋,天氣寒冷,一群高官在外麵縮著等,凍得攏起袖子。
有人今日恰巧起晚了,路上匆匆買了個炊餅吃,還沒吃兩口,本來怕上朝不雅觀,隻好先收起來了,而這會兒左等右等宮門不開,他又偷偷從懷中摸出炊餅吃起來。
最近朝中氣氛緊張,在
官場能有資格進紫宸殿上朝的都是人精,他們一早來見宮門不開,而且蕭尋初和齊慕先居然都沒了人影,已敏銳地覺出肯定是出了大事。眾人麵麵相覷,隻用眼神交換著情緒。()
有個彆站不住的,已經忍不住到處轉了轉,末了回來道:各位大人,西華門好像開了!聽說是昨晚有刺客闖宮行刺,現在還沒抓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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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一時間,各官員反應各異,有人不敢說話,有人退了兩步,有人連忙往裡眺望,想要瞧能不能從牆外看到點什麼。
這時,不知有誰眼珠一轉,一拍大腿,喊道:“愣著乾嘛,既然有刺客,那咱們身為朝廷命官,當然是趕快進去護駕啊!”
此話一出,不少人都反應過來。
皇上有難,他們身為朝廷命官,難道要躲在外麵當不知道嗎?
有腦袋快的這時已經想到,當年齊慕先正是救了和宗一命,才從此平步青雲,坐至同平章事之位。
行此道固然危險,但趁這個機會向皇上表個態,說不定也能什麼有好處呢?
這種想法一出,不少官員都反應過來,連忙擁著往西華門去,有騎了馬來的,連忙又去牽馬。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一群官員爭先恐後地跑去救駕,等趕到紫宸殿,隻看到場麵根本就是一團混亂!
那所謂的刺客正好被當場製住。
刺客手持一管鐵器抵擋,又躲又藏,士兵似乎對她手上的東西十分忌憚,居然足足費了七八個人才將這小個子的刺客死死摁在地上。
那人身著軍裝,頭盔已經被打掉,隨著東邊天亮、火把通明,她長發散落下來,眾人看清她的臉,才發現主謀闖宮的居然是個女人。
紫宸殿裡,宮人們亂成一團,都圍著趙澤急喚:“皇上!皇上!您醒醒啊,皇上!”
忽然,在眾目睽睽下,趙澤悠悠轉醒。
一眾官員們見狀都反應過來,連忙衝過去湊熱鬨——
“皇上,您沒事吧!”
“擔心死臣了!”
“臣不顧他人阻攔,立即就衝過來找您了皇上!是誰將您傷成這樣!”
然而趙澤剛醒,看上去還暈著。
他扶了下額頭,又看了看自己手,緩慢地看著手心手背,似是走神。
然後,他像是想起什麼,急忙往紫宸殿外望去——
趙澤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為首的侍衛讓人將女刺客摁在地上,正要狠狠用腳踹她的頭!
“住手!”
趙澤瞳孔一縮。
圍在周圍的官員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已被趙澤伸手揮開!
隻見皇上顧不得自己身體搖搖晃晃站不穩,就疾步奔下台階!
他不顧他人阻攔,一把推開壓住謝知秋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趙澤左找右找沒有找到合適的東西,居然一時衝動脫下自己身上的絳朱紗袍,披到謝知秋身上。
謝知秋麵無表情,縱然趙澤表現出對她如此超乎尋常的優厚,她仍隻是安安靜靜地低頭跪著,有如一尊石像。
趙澤怒喝士兵道:“你們憑什麼打她?誰準你們打她的?”
士兵見狀也懵,說:“此人擅闖內宮,意圖行刺皇上,屬下隻是行分內之事!”
趙澤受了一整晚驚嚇,心情極差:“那也不能打她啊!覺得可疑壓住就好了,朕都沒判定她有罪,你們憑什麼打這麼重?!”
士兵忙了大半個晚上,本來抓住了刺客,還指望有賞,沒想到還被皇帝劈頭蓋臉指責了一通,一時也倔了起來,道:“此女來曆不明,膽敢假冒軍令,攜帶火器,還帶著謀逆罪臣齊慕先闖宮!眾人皆親眼目睹,請皇上明察!”
趙澤氣結:“目睹什麼目睹,你們一個個根本沒有眼睛!她剛才帶進宮的根本不是齊慕先,是朕!她也不是什麼來曆不明的女人,她既是城東才女謝知秋,亦是朕的參知政事蕭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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