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2 / 2)

就此無言。

二人鬥了數年,積怨極深,兩看相厭,話至此處,便沒什麼再可聊的。

謝知秋來給齊慕先送了頓飯,已稱得上仁至義儘。

她收拾好餐具,提上食盒打算離開。

這時,卻聽齊慕先在她背後道:“謝知秋,我走了以後,你麵對的對手未必會更簡單。

“他們大概都比我蠢,但不一定更容易對付。

“不自謙地說,我還算是個講道理的人,你若對我有用,我是知道如何才能雙贏的。但是這世上,大有一批毫無遠見的蠢人,哪怕沒有任何好處,哪怕明知會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也要不擇手段地將看不順眼的人拖到陰溝裡。

“還有許多人,即使對你本人沒有任何了解,隻要有風一吹,就敢信個十成、妄加猜測。這一些人,他們可以將你高高地捧起來,亦可以將你狠狠踩進泥裡。你合他們心意時,他們將你吹得上天入地,但哪天你若是不合這些心意了,則會遭到變本加厲的苛刻對待。

“你若是被一時榮光迷了眼,日後說不定會吃大苦頭。”

謝知秋微微側頭,齊慕先能看到她半張清冷的側顏。

謝知秋道:“我知道,多謝同平章事大人指教。”

*

從大理寺獄出來,謝望麟正焦慮地在外麵等待。

他不安地搓著手,直到見謝知秋出來,才鬆了口氣,急忙上前道:“話說完了?”

謝知秋頷首。

謝望麟對謝知秋要來見齊相這事,其實很不讚成。

他說:“現在形勢動蕩,且不說齊慕先會不會魚死網破對你不利,光是他這個人就很敏感,能不見還是不見得好。你到底是個姑娘家,乾這麼危險的事,爹很擔心的。”

謝知秋道:“他家中無人,除了我,不會再有誰給他送彆了。不過是最後一程,送一送他又何妨。”

謝望麟還是

膽戰心驚,但這個女兒,連參知政事都當過,他已經有些不敢教了,隻得將嘴邊的話咽下。

從大理寺獄往馬車走時,謝知秋看到不遠處有個無人的高台,她指了指道:“父親可願上去看看?”

謝望麟難得見她有這種閒情逸致,便答應陪同。

兩人登上高台,從高處往下望,可縱觀整個梁城,一條長街自東往西,直通城門,街上人來車往,熙攘繁鬨。

謝知秋走到欄杆邊,望向不遠處的宮城。

宮城巍峨,高牆阻攔了視線,讓人望不見其深處。

謝望麟一向不太懂自己這個女兒的心思,不過見她看這麼久宮城,便知她定有心事。

謝望麟也知謝知秋境遇艱難,他試圖緩和氣氛,便調侃道:“知秋,你說你是不是生錯了性彆?你若不是個姑娘家,許多事情便可迎刃而解,為父也早就可以以你為傲了。”

謝知秋一雙烏眸靜靜地瞥過去。

這麼多年,謝望麟以前說類似的話時,謝知秋極少去接,簡直像個啞巴。

但這一回,她卻開了口。

她說:“我沒有生錯性彆,有錯的是習以為常的規則。父親之言,不過是覺得天下男子個個都應該有強於女子的特質,所以一旦出現例子讓這個邏輯站不住腳,就隻好將這些女人歸到男人裡,以自圓其說。

“但男性本身是一種性彆,而不是特質,我不是男人,也不像男人。我的教育和人生經曆令我長成如今這樣,僅此而已。”

謝望麟張了張嘴。

他一向覺得這個女兒有點過於尖銳,但謝知秋在朝中所處的位置已經很高,他就算聽這話有點不舒服,也難以再拿父親管女兒的架勢來壓製她了。

謝知秋也沒有繼續說。

她隻是走到圍欄邊,用手扶住長欄,望向渺遠的蒼穹江山。

其實她話雖如此說,但心裡也清楚,世俗觀念如此根深蒂固,她一個人的想法,在數千年積累的浪濤麵前,不過是個渺小的異類。

妄圖以一人之力迎戰這樣的世道,如此不自量力,又何異於蚍蜉撼樹?

齊慕先已經倒台。

山河日異,大廈傾垮,朝堂暗潮洶湧,變幻之勢已然明顯。

而她恢複了久違的女兒身。

這一日終於來臨。

今後,她必須以這具女子之軀,去直麵凶險動蕩的名利場。

-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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