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秋言罷,稍作停頓,道:“雖說趙澤用兵還是一塌糊塗,但在玩弄權術上倒有所長進,這若是考試題目,我可以給他評個良好。”
“小姐,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雀兒聽了謝知秋一番分析,卻頓時感到不妙,慌亂不已。
“那現在可怎麼辦?聖旨都下了,我們是接還是不接啊?”
“無妨。”
謝知秋淡然依舊,瞧不出有情緒波動。
雀兒隻聽這兩個字怎麼會安心:“可小姐你不是說,這張聖旨會讓我們陷入兩難的境地嗎?”
謝知秋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趙澤想法不算壞,但他還沒有看清形勢。”
她說。
當初的趙澤,是謝知秋一點一點提點出來的,在她看來,趙澤終究是棋差一招,還欠缺一點經驗。
謝知秋說:“趙澤做主朝堂已成習慣,用的是耍弄文臣的招數,誤以為在戰場上這招也有用。
“可惜,江山耍權術耍不出來,是要靠真刀真槍打下來的。
“他還沒意識到,在戰場上,唯有兵力才是一切的根基。現在,在義軍、辛國和朝廷三者之中,他才是話語權最弱的一方。”
雀兒經謝知秋一提點,若有所悟。
謝知秋沉凝片刻,目光輕飄飄地落在那聖旨上。
她說:“要解決這事不難。既然趙澤想要與義軍合為一體,那我們正好也可以借機消除腹背受敵的隱患。不過,究竟如何合為一體,卻未必是他說了算的。”
*
“皇上,義軍大將回複了!”
數日後,一封急報又從擎天關儘快送到了梁城。
那傳信兵道:“義軍同意接受朝廷的招安!”
消息到時,趙澤正在喝茶,聽到這個消息,他不由大吃一驚——
義軍竟然如此輕易就同意招安了?!
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難不成這所謂的義軍,真是單純為了抗辛而集結在一起的,而絲毫沒有與朝廷為敵的意思,甚至一直在等著朝廷招安嗎?
趙澤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衝得一時有些發昏。
但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聽那傳信兵又道:“不過,那義軍將領也向皇上請命,說辛軍尚未全部擊退,北患未平,而且十二州形勢大好,或許有望收回剩下六州。
“故而義軍將領希望皇上授命,讓義軍繼續北上進軍,奪取剩餘六州。
“另外,義軍稱他們得到了許多辛國的機密情報,或於戰事有用,隻是書信太容易泄密,他們希望派義軍軍師入梁麵聖,當麵與皇上商議。”
趙澤一愣,這倒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儘管讓義軍繼續北上進軍多少容易掙脫朝廷的掌控,讓他有些不安,但義軍也說可以派軍事入梁,與朝廷商量細節與機密。
既然要招安義軍,那遲早是要見義軍的人的,倒不如
趁此機會見識一下,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趙澤稍作斟酌,便頷首道:“可以,朕準了。”
而這時,那傳信兵猶豫了一下,繼續彙報道:“皇上,還有一事……”
“何事?”
傳信兵頓了頓,才說:“義軍誕生於荒蠻北地,夷俗盛行,故而他們軍紀與關內有差異,軍中有女將女官。
“義軍言明,他們將派到梁城來的軍師,亦會是一名女子。”
“——什麼?!”
*
是夜。
擎天關附近,一輪滿月懸掛於當空,正位於那擎天柱般的兩道峭壁陡崖之中,月光從那一道狹長的山隙中傾瀉而下,猶如銀河自九天而落。
謝知秋站立於關樓之上,從上往下看,隻見關樓之內,義軍與朝廷軍圍著篝火把酒談笑,經過一場共同經曆的生死之戰後,兩邊的戰士已然成了戰友,氣氛一片和樂。
統領之人為了彼此的利益互相猜忌,勒令麾下之人誓死而戰,但若非人為強行劃分出的陣營,士兵之間本不必有隔閡。
蕭斬石與薑淩同在關樓之上。
蕭斬石問:“知秋,你明日就要動身去梁城?”
謝知秋頷首。
她說:“為了接下來讓戰局更為穩定,趙澤那裡,我還有些問題必須要去解決。即使趙澤不來找我,我遲早也得回去一趟。”
薑淩笑眯眯地將麵具蓋到臉上,道:“彆擔心,我會陪她去的。你好不容易從梁城出來,就乖乖在這裡守關吧,皇上沒法牽製你了,我們正好少個軟肋。”
蕭斬石:“……”
蕭斬石披荊斬棘了一輩子,沒想到自己也有成為彆人軟肋的一天。
不過……被人救的感覺,也不太壞。
薑淩說得沒錯,從各種角度考慮,他目前都還是留下來守擎天關比較好。
蕭斬石這樣想著,又看向關樓上那個有些冷淡的年輕女子。
蕭斬石實則倒沒有那麼擔心謝知秋,這位謝小姐不愧是當年神機清相的後裔,比一般的讀書人還要狡猾許多。
這幾年蕭斬石已經充分見識了這謝小姐的腦袋裡有多少溝溝道道、其人何等多智近妖,她當年一無所有,仍舊能多次絕處逢生,現在有了這樣強大的軍隊,該害怕的,是朝廷才是。
隻是……
明月之下,謝知秋緩緩飲了口軍中熱湯,神色安然。
蕭斬石想到朝中如今的局勢,在心中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