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對眼前之景感到十分震撼,不可置信:“你們竟背叛朕?!”
趙澤出身皇室,對他來說,仆人對他言聽計從,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
或許朝中官員或者皇族宗室還有可能與他發生權力爭奪,但這些小命都被他握在手中、表麵從來忤逆過他、地位與他雲泥之彆的仆從,竟然會做出謀害他性命這樣大膽的事,是趙澤想都沒想過的。
趙澤被人捆住,壓在地上。
謝知秋上前,說:“皇上,您可有想過,曆代開國皇帝,包括您的先祖在內,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是皇帝,但為何能得到天下人的效忠?”
趙澤:“……”
趙澤沒有說話,謝知秋便自顧自道:“以方國的祖皇帝為例,太.祖戰功無數、威名赫赫,且不說被副將逼著穿上黃袍一事是否真的有那麼不情願,但在亂世之中開辟一方安寧之地、為諸多將士戰友所尊敬,卻是實情。
“祖皇帝並非生來便是天子,但是他身居帝位,他人願意歸服,方才能坐穩天下。”
“而人心既能得到,便會失去。
“皇上請您想一下,這些年,您貴為天子,又做了哪些能讓百姓尊敬您、心甘情願佩服您的事呢?”
趙澤呆了一下。
自謝知秋離開後,方國便長期處在戰亂之中,他行事也保守了許多,凡事多聽史守成之言。
史守成顛覆謝知秋當年的改革之策,為了戰爭而向百姓征兵加稅,而在戰場上又運用“布陣圖”等策略。
趙澤微服私訪時,也曾聽百姓因稅收太高而哀鴻遍野,也曾發現不少官員私下也對“布陣圖”爭議頗大,但這些都有利於增加國家財政、鞏固趙澤個人對軍隊的掌控能力,所以哪怕街上流民多了不少、許多地方傳來小規模起義的消息,隻要沒有影響到梁城,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覺得沒有到不得了的地步。
哪裡想到,連宮中人對他的怨氣,都大到了這個地步。
謝知秋見他似乎有些反應過來了,道:“皇上,前人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便是此意。”
趙澤:“……”
趙澤問:“那你要如何,要殺了朕嗎?”
謝知秋未言,隻是凝視趙澤。
到了這個時候,殺趙澤,似乎已經是唯一的選擇。
不是因為她自己有多恨趙澤,而是趙澤不死,隻怕他再動殺念,危害到義軍其他人。
空氣近乎凝結。
謝知秋眼神如刀鋒銳利,她知道走上這條路,就必須在該狠心的時候下狠手。
哪怕這個人曾於她有恩。
哪怕她敬重顧太後,而這個人是顧太後僅剩的孩子。
謝知秋眼神一銳,便要下令道:“動——”
“謝大人。”
正在這時,忽然,一個沉著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這嗓音比尋常男子高一些,但透著從容不迫之感。
謝知秋轉過頭
去,隻見昔日趙澤身邊的大太監董壽正站在院外,數個義軍士兵戒備地拿武器指著他,但董壽竟沒怎麼害怕,仍舊笑盈盈地看著她。
謝知秋一頓。
董壽知她開口謹慎,便主動道:“謝大人似有要事在忙,老奴本不該打擾。不過,謝大人歸城已有多日,太後本以為憑自己昔日對謝大人的照拂,謝大人歸城第一件事便該去見她才是。
“沒成想,謝大人日理萬機,連一點時間都分不出來,左等謝大人不來,右等謝大人不來。
“直到今晚,謝大人難得主動進了宮,太後娘娘等不下去了,這才派老奴過來,請謝大人過去一敘。”
謝知秋:“……”
董壽這傳話傳得客氣,但顧太後這個時候提出要見她,不難想象是什麼事。
實際上,謝知秋回梁城以後,的確沒有再去見過太後,不是因為繁忙,而是因為不知怎麼去。
她與趙澤,必定會有一場魚死網破。
在這種情形下,她實在沒有顏麵去見對她幫助頗多的太後。
不知道怎麼見,於是索性沒有去。
而顧太後這種時候提出見她,又何嘗不是放下了高高在上的顏麵,打算求她。
然而,偏偏這一次,謝知秋不敢保證自己能答應顧太後的請求。
“小姐?”
雀兒匆匆趕到謝知秋身邊,她知道謝知秋的為難之處,多少有些緊張。
謝知秋斟酌片刻,道:“雀兒,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
“……小姐。”
雀兒滿眼不安。
“你千萬小心啊!”
“嗯。”
*
謝知秋跟在董公公身後,來到慈寧殿。
她當年還被架空之時,每日正事不做,就跑來與顧太後下棋論經,數年過去,往事曆曆在目,實則不需要有人帶路,自己一個人也能走過來。
隻是今日,步伐難免沉重。
已是後半夜,顧太後一個人站在花園中賞月,看不出是壓根沒睡,還是半夜起來。
董壽將謝知秋帶到,就默默退下了。
謝知秋猶豫了一下,獨自一人上前,道:“太後。”
麵對顧太後,她還是一如既往敬重。
顧太後轉過身來。
許是半夜,她並未盛裝。顧太後常年禮佛,此時隻以木簪盤發、素衣清簡,乍一看不像太後,更似富貴人家的老太君,離得近時,似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