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棲在蕭世卿懷裡不安地扭動起來,“丞相哥哥,我們不是回宮嗎?”
“臣說的是回家。”蕭世卿沉聲道,“彆亂動。”
趙棲:“……哦。”
蕭府位於京城最好的地段,離皇宮隻隔了兩條街。對眾多蕭氏黨羽而言,蕭府才是象征權利的“皇宮”。
蕭世卿父母健在,蕭父三年前功遂身退,告老還鄉,目前正在京郊的莊子裡養老;蕭母本來是同蕭父一起的,但一想到偌大的蕭府連個主母都沒有,實在放心不下,便離了丈夫,回到京中為蕭世卿打理府中庶務。
蕭世卿晉首輔之位後,國事纏身,常在宮中留宿,一個月也就回府三四次。因此他每次回來,下人都會稟告蕭母,今日也不例外。
“你說什麼?”蕭母難以置信道,“世卿回府了,懷裡還抱著個姑娘?你確定沒看錯,他抱的是個姑娘,不是和人一般高的奏本?”
下人:“老夫人,小的看得真真切切。丞相抱著的確實是個姑娘,穿得大紅衣裳,喜慶得很。”
蕭母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碎碎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兒子終於開竅了!”
下人:“可是老夫人,聽說丞相是從春風樓把這位姑娘接回府的。春風閣是什麼地方,哪裡的姑娘恐怕……”
蕭母大手一揮,道:“管他什麼春風閣夏雨閣,隻要是個姑娘,我都可以!”
下人笑道:“老夫人可真是高興壞了。”
蕭母難掩激動,“是啊,我盼這一日盼得太久了。世卿性子極傲,眼光又挑,我給他找了那麼多侍妾通房,他愣是一個沒看上。這些年又忙於朝政,心思也不在兒女情長上頭。沒想到啊,他也有今日,我還以為他要和奏本過一輩子呢!”
下人:“說不定老夫人來年就能抱孫子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
蕭母喜滋滋道:“上回從宮裡要的秘方還在嗎?”
“老夫人是說坐胎藥的方子?在呢,小的一直收著。”
“趕緊去熬一鍋,明兒一早就給那姑娘送去!”
蕭世卿把趙棲抱進了屋裡,放在屏風後的床上。趙棲動也不敢動,問也不敢問,仰著腦袋看著蕭世卿,大大的眼睛裡透著更大的疑惑。
蕭世卿平靜地解釋:“你這模樣不便回宮,先在府裡住一宿,明日再回。”
趙棲:“哦……或者丞相哥哥給朕拿套衣裳,朕換完再回宮?”
蕭世卿:“我很忙。”
“哎?”
“沒空送你。”
“朕不用你送……”
蕭世卿涼涼道:“皇上是覺得蕭府不配留皇上一晚?”
趙棲冤枉:“朕沒有。”
“那便好生待著。”
趙棲無奈點頭,“丞相哥哥,衣服……”
蕭世卿看著他,揚唇一笑,“臣說了,皇上既然喜歡穿,就多穿一會兒。”
趙棲:“……”
“臣還有事,皇上睡吧。”
蕭世卿走後,幾個侍女端著熱水和帕子走了進來,伺候趙棲洗臉。趙棲妝是卸了,但裙子還穿在身上,看上去有幾分雌雄莫辨的感覺。
侍女們不敢多說一句話,伺候完便退下了。趙棲早就沒了睡意,打量起這間屋子來。屋子很寬敞,除了必需品沒什麼多餘的物件,看來屋子的主人很少回來。
趙棲上了床,身上還穿著裙子。他瞪著床頂,回想起今日的種種,臉上的熱度又上來了。他抬起胳膊捂住眼睛,喃喃道:“作孽啊……”
蕭世卿難得歸府一夜,府中蕭母沒辦法拿主意的事情都得等他處理。心腹管家呈上數十封拜帖和書信,蕭世卿大多隻看了開頭便置之不理,隻有一拜帖,他從頭看到了尾。
管家認得這張拜帖,“丞相,這是淮王送來的拜帖。”
“嗯,”蕭世卿淡淡道,“人未到,拜帖倒先來了。”
管家:“淮王有公事,大可在宮中和丞相相談。現如今他想登門拜訪,隻能是私事了——丞相可要在府中見他?”
蕭世卿想了想,“此拜帖無需回複。若淮王真的來了,你們和平日一般待客即可。”
管家點頭稱是。
蕭世卿又問:“讓你們盯的那幾家大戶,近來可有異常。”
主仆二人談到五更天,蕭世卿回到房中,小皇帝在他床上裹著被子睡得正香,臉頰粉紅,嘴唇微張,一截紅裙從被子裡露了出來。
蕭世卿在床邊坐下,看著那張他以前過分輕視的臉,眼中難得的有些困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著這張臉,會生出“天真爛漫,率真可愛”的念頭?
侍女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丞相,到進宮上朝的時辰了。”
蕭世卿回過神,喚了聲:“皇上。”
沒有回應。
他伸手搖晃了趙棲幾次,趙棲皺起眉,眼睛睜開一條縫,嘟囔了句什麼,抓住他的手抱進懷裡,又閉上了眼睛。
蕭世卿雙眸微沉,另一隻手掌心緩緩收攏。
過了小半時辰,侍女再次催促:“丞相,再不動身,上朝要晚了。”
蕭世卿“嗯”了一聲,把手抽出,直接掀開了被子。
床上,小皇帝的長發散落在枕頭上,嘴裡還吃了幾根;大紅色的儒裙淩亂不堪,和黑發交織在一起,妖冶綺麗。
趙棲打了個寒顫,試圖去撈被子,卻什麼都撈不到。他睜開眼,慢慢清醒過來,看著熟悉的容顏,喊了一聲“丞相哥哥”。
蕭世卿微微移開目光,“起床,上朝。”
蕭世卿終於大發慈悲,讓趙棲換上了男裝。趙棲問:“丞相哥哥,我們是不是已經晚了?”
“嗯。”
“那怎麼辦?”
“他們會等。”蕭世卿說的“他們”自然是指文武百官。
一番折騰後,兩人準備離府,不料卻被蕭母身旁的申嬤嬤攔下。申嬤嬤是蕭母的陪嫁丫鬟,蕭世卿對她不像對尋常下人,“嬤嬤有何事?”
申嬤嬤手裡端著一碗湯,看了趙棲一眼,“咦?丞相,您昨晚帶回府的姑娘呢?”
趙棲無辜望天——他什麼都不知道。
蕭世卿道:“怎麼?”
“是老夫人讓我來給那姑娘送湯來了。”
蕭世卿問:“湯?”
“宮裡的坐胎湯。”
“咳咳——咳咳咳——”趙棲瘋狂地咳了起來,臉紅得幾乎要滴血——朕常因為不夠變/態而顯得和你們格格不入。
蕭世卿笑了,道:“嬤嬤放屋裡,待會我讓他喝。”
趙棲捂住嘴:你休想!
太華殿中,文武重臣已經等了半個時辰,可無論是丞相還是皇上,他們連影子都沒見著。
賀長洲背靠大殿中的圓柱上,雙臂抱胸,看著皇上的龍椅和蕭世卿的檀木椅,不知道在想什麼。
兵部尚書湊過來,道:“賀小將軍,為何今日丞相和皇上都遲遲不來啊?”
賀長洲懶懶道:“尚書大人問我,我問誰?”
兵部尚書一臉的求知欲:“賀小將軍就不好奇嗎?”
“好奇啊,”賀長洲點點頭,“所以我打算親自去問。”
兵部尚書不由感歎:“賀小將軍和蕭丞相關係真好啊,是我就不敢問。”
賀長洲笑道:“誰說我要去問丞相了。”
兵部尚書吃驚道:“那你是要去問——”
突然,原本還在交頭接耳的大臣忽然安靜下來。賀長洲轉頭一看,果然看到蕭世卿站在大殿門口。
蕭世卿越過眾人,剛在檀木椅上坐下,太監就高聲道:“皇上駕到——”
賀長洲和眾臣一道跪地行禮,抬眸看了眼龍椅上的皇上。
皇上似乎昨夜沒睡好,說“平身”的時候還打了個哈欠。
賀長洲心不在焉地上完朝,趁著蕭世卿和禮部商議殿試之事,去了趟勤政殿。
自從開始學著打理朝政,趙棲宅的地方從雍華宮變成了勤政殿。賀長洲到的時候,他正在伏案埋頭苦算。
賀長洲:“皇上。”
趙棲抬頭,“長洲來啦。”
賀長洲走到桌前,看著趙棲寫下一連串古怪的字符,問:“皇上在寫什麼?”
“額,一個國家的數字。”趙棲放下筆,歎了口氣,“長洲,朕好窮啊。”
賀長洲笑了,“怎麼說?”
“朕方才算了算國庫裡的銀子,頭發掉了一大把。”趙棲掰著手指頭,“辦科舉要錢,萬壽節要錢,養兵要錢……南方最近在發大水,賑濟災民要錢,治水還要錢。朕本來想讓他們取消萬壽節的,不就是朕的生辰嘛,給朕做一頓好吃的就行,可母後說什麼都不同意。”
賀長洲道:“皇上,萬壽節不僅僅你的生辰,還是各地藩王回京,各國使臣來朝的日子。如果有哪一年連萬壽節都不辦了,鄰國會怎麼想我大靖?”
趙棲哀怨道:“你和母後說的一樣。朕目前最頭痛的是南方的大水,銀子有限,你說應該是優先賑災,還是優先治水?”
賀長洲想了想,道:“皇上與其糾結這個,不如想想如何充實國庫。”
趙棲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有辦法?”
“目前國庫最大的開銷是在軍餉上,我確實有辦法替皇上省一筆,不過我有個條件。”
趙棲問:“什麼條件?”
賀長洲笑而不語。
趙棲有些著急,抓住賀長洲的胳膊,催促道:“彆說話說一半啊,急死朕了!”
賀長洲笑道:“條件就是皇上回答我一個問題,再讓我抱一下。”
趙棲看賀長洲的目光複雜起來,斟酌道:“長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