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走近,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我收到了淮王的密信。”
蕭世卿臉色不變,絲毫不覺驚訝。
“他得知我伴駕南下,求我趁機借用皇上的大印,偽造通關文書,找人帶回京中,以便他能借此離京。”
蕭世卿道:“既然如此,你不去皇上身旁找機會,告訴我做什麼。”
容棠平靜道:“蕭丞相何時話這麼多了。”
蕭世卿漫不經心道:“和話多的人在一起,話自然也多了。”
容棠抿唇不語,他當然知道這話多的人是誰。
蕭世卿話鋒一轉,“密信是皇上帶你出宮那日收到的?”
容棠蹙起眉,反問:“你在監視皇上?”
“不,我是在監視徐子敬。”
容棠顯然不信,“既然幾日前便收到了消息,之所以遲遲未有動作,是為了等我說出此事,還是為了等我去取皇上的大印?”
“我不是你,我又如何會知道你會怎麼做。”
“然而無論我作何選擇,丞相恐怕都有相應的對策。”
蕭世卿頷首,道:“你若依信所為,我會直接殺了。寫信之人置你生死於不顧,你隻要不傻,就知道該怎麼做。”
“殺了我……”容棠輕笑一聲,“丞相覺得,皇上會同意嗎?”
“我做事,何時需要他的同意。”
容棠問:“這些事你都瞞著他?”
蕭世卿不置可否。
“旁人都說蕭丞相轉了性,成了儘興輔佐天子的忠臣。”容棠寒聲道,“可你其實一直未變,你不擇手段地將他玩弄於鼓掌,擅自決定他能知道什麼,不能知道什麼——你從未真正把他當成天子。”
“你說對了,”蕭世卿似笑非笑,“我從未把他當成天子。所以你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我都能做。”
容棠胸口一窒,一字一句道:“你就不怕他來日恨你?”
“那便是我和他之前的事了。”蕭世卿道,“到滄州後,你離船回家,今生今世,都彆讓他再看到你。”
三日後,船在滄州靠岸。清晨的碼頭薄霧環繞,滄州太守帶著一眾地方官員候駕多時。趙棲遠遠望著,對身後的容棠道:“容棠,我們到你家啦。”
容棠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羽睫輕顫,“嗯。”
蕭世卿看了兩人一眼,道:“滄州地勢稍高,受洪澇影響不大,我們在此待兩日,後日便走。”
趙棲沒什麼意見,他肚子裡的龍蛋茁壯成長著,他沒多少時間可以耽誤。
船靠岸時不太穩,趙棲一陣暈眩,熟悉的惡心感又泛了上來,容棠伸手欲扶住他,卻被蕭世卿搶先一步。
容棠收回手,緩緩收緊掌心。
趙棲被蕭世卿摟在懷裡,心有餘悸道:“呼,好險。”
蕭世卿道:“又不舒服了?”
趙棲強作歡笑,“就一點點不舒服。”
蕭世卿仍不放心,道:“你先去行宮休憩,這裡交給我。”
翻騰的胃不允許趙棲說不。“好,有勞丞相和滄州的官員說聲,朕今日偶感不適,過兩日再聽他們述職。”
滄州太守把自己的府邸讓出來給天子做行宮。太守府在本地也是數一數二的豪宅,太守又精心準備過,住起來還算舒適,
趙棲在船上待久了,到了陸地上反而不習慣。再加上他害喜害得嚴重,整個人像泄了氣一般,好不容易養回來的精神氣又被掏空了。
趙棲喝完碗補湯便開始犯困,程伯言替他探了脈,道:“陛下請安心,陛下和龍蛋一切安好。”許久沒得到回應,他抬頭一看,皇上竟是睡過去了。
江德海朝程伯言使了個眼色,兩人一道輕手輕腳地離開。
“皇上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受這樣的苦,”江德海歎道,“老奴看著心裡實在是揪心啊。”
程伯言寬慰道:“江公公,害喜之症難以避免,熬過這些時日就好了。”
兩人轉過身,冷不丁地發現身後站著一人,登時嚇得眼睛都要掉了。
容棠看著他們,臉色還算平靜,“皇上究竟所患何病。”
兩人暗暗舒了口氣,程伯言小心翼翼道:“皇上是水土不服導致的食欲不振,休息幾日便可好。”
江德海道:“容公子不是要回容府麼,怎麼……”
容棠道:“我來向皇上辭行。”
“皇上剛剛歇下,不知何時才能醒。”
容棠道:“我看他一眼便走。”
江德海為難道:“這……”
趙棲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老江,讓容棠進來吧。”
“皇上醒了啊。”江德海把門打開,“容公子請。”
趙棲睡得不踏實,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被吵醒。他看著容棠朝自己走來,道:“容棠,你要走啦?”
容棠鼻翼動了動。他這一年幾乎是在藥罐子泡著,對藥的味道異常敏感。趙棲喝的並非是什麼健胃的藥,而是養精健體的補藥,這類補藥對普通人而言乃大補,一般用於大病初愈之人。
容棠定了定神,“容府離此處不過三條街的距離。”
趙棲點點頭,“那你快去吧,朕就送你到這了。”
容棠自嘲一笑,“你以為,我要你送我回家,僅僅是如此?”
趙棲愣了愣,原來還要送到門口啊。“你等等,朕換身衣裳。”趙棲掙紮地坐起身,胃裡又是一陣惡心,他強忍著沒乾嘔,臉上的難受卻怎麼也藏不住。
容棠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猛然間扣住趙棲的手腕。
趙棲一時未反應過來容棠要做什麼,茫然無措地讓他抓著手。
忽然,容棠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眸,好似看到了世間最離奇的事一樣,“你……”
趙棲意識了容棠的意圖,猛地抽回手,心虛道:“朕沒事,你彆多想。”
容棠後退著倒在椅子上,手按著胸口,呼吸越來越急促,好像馬上就要喘不過氣來。
“容棠!”趙棲下了床,光腳跑到容棠身邊,“你這是犯病了嗎?!來人,程伯言,快來!”
江德海和程伯言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就見容棠死死地抓著皇上的手,眼中濃烈的愛恨幾乎要將他撕裂。接著他“唔”了一聲,暗紅的鮮血從他嘴角溢出。
趙棲驚恐道:“容棠,你吐血了……程伯言,你還愣著乾嘛,快救人啊!”
容棠雙眼通紅,淡色的唇染成了紅色,竟顯出幾分妖冶的美來。他粗魯地將趙棲扯了回去,嘴裡喊著血腥,猶如神仙入了魔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