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陣風(1 / 2)

荒野風聲 喻言時 6582 字 3個月前

第45陣風

燈光朦朧, 氣氛非常好。司濛難得這麼放鬆,白天的疲憊和陰鬱一掃而光。

室內暖氣打得高,暖流充斥整個空間。年輕女人的雙頰被熏紅,白裡透紅, 像是成熟的鮮果。

她手裡端著酒杯, 眼神迷離, 語調又輕又軟,咬字卻不怎麼清晰, “晏竟寧,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還有個妹妹?”

“提過一次。”晏竟寧捏筷子的那隻手微微一頓, 半晌後方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你們都不知道司家其實有個五小姐。”她笑起來, “外界沒有人知道, 家裡人好像也已經忘了有這麼一個人。可隻有我記得。”

她指著胸口, “這裡,我一直記得。”

“司濛,你喝醉了。”他走上前去扶住她肩膀, “乖啊, 我們不說這個了。”

“我沒醉。”她緊緊抱住酒杯, 眼神一下子就變得清明了, “我現在很清醒,心平氣和地在跟你說話。晏竟寧,你不是一直說看不懂我, 想走進我的內心嗎?現在我就告訴你。”

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 司濛第一次想要對他敞開心扉。

她有想過和他離婚, 可就在前不久,看到他抱著牛皮糖睡覺。一人一狗,表情安詳,說不出的和諧。

那一瞬間,司濛沒由來覺得感動。她一直覺得她這輩子再也不會獲得幸福了。就像那個人的詛咒一樣,沒有人會真正喜歡她,會真正愛他。

可這個男人卻全心全意地愛著她,對她好,唯恐有一點委屈了她。他總是默默為她做了很多,可卻從來不說。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不是她沒有獲得幸福,而是長久以來,一直都被她忽視了。

“我心裡藏著一個秘密,除了這個什麼都沒有。”她娓娓道來:“我有一個妹妹,比我晚出生半個小時。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孜孜不倦地告訴我,我是姐姐,要愛護她,對她好,凡事都讓著她。所以有好吃的,我讓她先吃,有漂亮的衣服鞋子,我總是讓她先挑。有好玩的玩具,她玩不要了,我才玩。”

“姐妹兩個,父母沒有一碗水端平。但凡有好東西,他們總是先想著她,而忽視我。可我一點都不怪他們,因為她是我最親愛的妹妹,我們全家人都應該寵著她。”

“她從小就很優秀,長得也非常漂亮。事事都壓我一頭。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活在她的光環之下,像是她的影子,默默無聞。母親總是讓我們倆穿一樣的衣服。走在外麵,彆人都知道我們是孿生姐妹花。可我倆長得一點都不像。小時候我問過母親這個問題。母親笑著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雙胞胎都長得一樣的。我對此深信不疑。”

“她是我最親愛的妹妹,我很喜歡她,一直都對她很好。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我親愛的妹妹變壞了。她會偷偷剪破我的校服;藏起我的作業和畫稿;折斷畫筆,打翻顏料;跟父母告狀,暗中做著一些小把戲。”

“小的時候我去儲物間拿東西,她偷偷把我鎖在裡麵。任憑我在裡麵哭啞了嗓子,她也不放我出來。”

“漸漸的,跟我在一起玩的小夥伴也漸漸疏遠我了,不再跟我玩了。是我的好妹妹告訴他們我得了臟病,會傳染給他們。所以這些人不敢再靠近我了。所有跟我關係親近一些的男生,全部變成了她的前男友。很快,我成了全校女生孤立的對象。”

“她趁我睡著了以後,溜進我的房間,脫光我的衣服,拍了無數張裸.照。並以此威脅我,如果我敢向父母揭露她的罪行,她就把這些照片公之於眾,讓我沒法做人。

“這些事情我的父母從來不知道。因為她太會製造假象了。在父母麵前,她會假裝對我好,噓寒問暖,笑容真誠,讓他們覺得我們姐妹兩個相親相愛。”

“你不知道儲物間裡有多黑,黑漆漆的。隻有一扇小窗,外頭一點點微光照進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隻能望著窗戶外的那棵廣玉蘭轉移注意力。”

說到這裡,司濛又仰頭灌了一大口酒。

喝得急,險些嗆到。她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晏竟寧趕緊去拍她後背,給她順氣,拿掉她手裡的酒杯,“彆喝了。”

劇烈的咳嗽過後,女人的表情充滿了哀傷,她抱住雙肩,瑟瑟發抖。

晏竟寧心疼壞了,“好了,不要說了。都過去了司濛,一切都過去了。”

“院子裡的那棵廣玉蘭很高大,枝繁葉茂。可從小窗裡看過去它卻很小,就那麼一點。我就看著它,聽鳥兒立在枝頭啼叫。”

她說到了廣玉蘭。晏竟寧這才明白為什麼她總是一個人站在窗邊,端著一杯咖啡,靜靜地看著臥室外的那棵廣玉蘭。經常一站就是幾十分鐘。她眼神迷惘,甚至有些許哀傷。

過去他一直不明白她在看什麼。如今才知道,她是在看那棵廣玉蘭。透過這棵廣玉蘭,看到幼時無助絕望的自己。

他猛然記起某個片段。五年前,西北荒漠,水源市,羌溏鎮,他重遇司濛。

荒野之上,女人鮮紅的裙角在烈風中飛揚,背影纖瘦,像是一抹漂浮的剪影,一陣風來,就能硬生生給折斷。

他當時就覺得震撼無比。

怔忡的同時,匆匆一瞥,畫板上畫的是一棵樹,枝丫光.裸,幾片零星的葉子迎著長風抖動。背景則是一望無際的荒原。

原來,她當時畫的那棵樹原來是廣玉蘭。他時隔多年才知曉。

每個人身上都藏著一些事情。他一早就知道她經曆了很多,也背負了很多。卻不知道事實遠比檔案裡寫的更加殘酷。血淋淋的記憶,她的內心千瘡百孔。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透著絕望。

他突然之間特彆懊悔。當初不該撕掉她的畫。這些年畫畫成為了她的全部,沒有畫,她根本沒法堅持到現在。

“咱倆喝了多少了?”很顯然,她已經有些醉意了,思緒漸漸飄散。

晏竟寧看了眼空蕩的酒瓶,輕聲道:“一瓶下去了。”

“再開一瓶吧。”女人晃動酒杯,殷紅的酒水順著透明的玻璃杯壁打了個圈兒,落下,濺起水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