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素素笑容漸漸消失,紅唇懨懨。
李羨喝掉最後一口咖啡,放下湯匙,拎起自己的外套和圍巾,推門走出去。
鄭素素咬住嘴唇,牙齒沾滿紅色唇膏,妝容精致的眼睛瞪得滾圓,直到臉頰溫熱,眼淚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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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路上有擺渡車,李羨一路看著枝頭晶瑩的冰掛,不知道在出神想些什麼。
回到家裡,她脫掉外套,在玄關處換鞋,陳平走過來,“回來啦,羨羨。”
“嗯。”李羨笑著點頭,打量客廳,“陳姐,孟先生在樓上?”
“孟先生剛剛出去了,應該是有應酬,大概晚上回來。”陳平說。
“這樣啊。”
“有什麼事嗎?”
“沒。我就問問。”
Phantom邁著驕傲的步伐路過,李羨蹲下身,伸出手,“咪咪,咪咪,來,過來這裡。”
Phantom理也不理,徑直路過。
李羨:......
“他去找阿福。”陳平說。
“阿福?”李羨一驚,趕緊起身。
“彆擔心彆擔心。”陳平急忙安撫,“阿福出來放風的時候Phantom隻能在屋裡待著。”
想想也是,李羨赧然一笑。
陳平忽然想起什麼事,“哎呀,羨羨你還有什麼事嗎?”
李羨說:“我沒有,你去忙吧。”
“Phantom有一個月沒有洗澡了,我去帶它洗個澡。”陳平說著,就去捉Phantom,小家夥一點也不反抗,看起來已經習慣這件事了。
李羨頗驚訝。
晚上李羨早早睡下了,不知道幾l點,半夢半醒間聽見有人進門,腳步聲響起幾l次,身側床墊微陷。
她咕噥一聲,翻了個身。
孟恪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是“回來了”。
他低低應了一聲。
次日清早。
報社早已放假,無需值班,李羨難得清閒,夢醒後賴了會兒床,掀被起身,趿上拖鞋去洗漱。
去衣帽間換衣服時孟恪也在。
“早。”李羨說。
“早。”孟恪垂眸扣襯衫紐扣,“今天比平時早了很多。”
說的是她的起床時間。
“因為昨晚睡得早。”李羨說,她俯身拿衣服,“你今天也很早。”
平時這個點他應該剛起床,今天似乎已經結束運動了。
落地鏡倒映女人彎腰翻找衣服的身影,香檳色桑蠶絲睡袍勾勒渾圓飽滿的臀型
,裙擺隨她動作搖曳。
孟恪收回目光,拾起搭在架上的領帶,“陳姐說你學會打溫莎結了。”
“嗯?”李羨回頭。
“要練練手麼。”
李羨想了想,將衣服放下,走去過接過領帶。
孟恪身量太高,她累得手酸,他叫她踩凳子。
李羨扶桌踏上換衣凳,第一次有機會自上而下俯視他。
她發現他發質很好,且發量可觀,顱骨。
造物主未免太偏心,給了優渥的出身,還要給出色的能力,出挑的長相。
孟恪見她遲遲不動,抬頭。
李羨乾咳一聲,抿著唇給他打領帶。
她已褪去第一次的青澀笨拙,儘管動作很慢,好歹像模像樣了。
“進步這麼快。”孟恪誇獎道。
李羨唇角勾起弧度,“陳姐教我很耐心,練了很多次。”
她手裡捏著領帶兩邊來回穿梭,中途偶爾錯亂,不露聲色拆開重來,孟恪倒也十分耐心,不拆穿她,直到她長鬆一口氣,“好了。”
李羨睡裙領口低,露出白花花的胸脯,鎖骨兜了幾l縷青絲,有些順著動作滑落領口之下,兩朵渾圓隨著胸膛起伏,讓人疑心是否巴掌按下去會如嫩豆腐似的碎成春光。
“嗯。”孟恪移開視線,對鏡整理領結,直到正三角溫莎結變得飽滿有力。
李羨彎腰,手拄著桌子探腳找地麵,孟恪伸手攬腰,下一秒將她抱下來。
李羨站定,肩頭觸感絲滑,空氣微涼。
“禮尚往來。”孟恪拿著她的睡袍,丟到一邊。
她幫他係領帶,他幫她脫衣服。
李羨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麼禮尚往來的。
“等下有什麼計劃麼?”孟恪垂眸看著她。
李羨遲疑,“吃早飯......然後去跑步機上爬坡。”
爬坡是她唯一能接受的健身房運動。
孟恪低頭,俯身靠近些,“晚點跟我一起下去。”
腰間強有力的手臂收攏,她驚覺他眼底有一抹蠢蠢欲動的黯色。
李羨矜持後退,他察覺掙紮,鬆開了手臂,任她倒退。李羨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一涼,貼上中島台冰冷的大理石側麵,“我其實有件事想問你。”
孟恪神情淡淡地看著她,抬手整理衣袖,“說。”
李羨理了理思緒,低聲敘述:“有一個學生,她的學校舉辦了一場比賽,她非常想要這場比賽的冠軍獎,但是這場比賽的結果實際上已經內定了,是她們班另一個同學。這個學生不服氣,就把她的同學關進了室外的廁所,然後準備繼續參加比賽......你覺得這個學生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孟恪問。
李羨:“人怎麼樣。或者你怎麼評價她的行為。”
“蠢了點,但是進取心不錯。”
荒謬的故事出現在荒謬的環境,他倒是肯配合她。
李羨有
點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她低垂腦袋,不多時,視線裡多了他的鞋頭,緊接著孟恪掐腰將她抱起來,她嘶聲倒吸冷氣,他皺眉,將人抱到中島台上坐著,“碰哪了?”
李羨兩手撐著台麵,雙腿垂落下來,他撩開她的裙擺,膝蓋一處顯眼淤青,“這裡?”
李羨點頭。
“我去拿毛巾。”
孟恪去了趟浴室,回來時手裡多了條毛巾,折得方正,冒著熱氣。
剛才被掀開的裙擺滑落,他再次掀高,將毛巾覆上去,李羨繃起腳背,“疼。”
孟恪:“這樣也疼?”
“嗯。”
“很疼麼。”
“還好。”
“忍一忍。”
“嗯。”
李羨低頭,將鬢邊散落的頭發撩回耳後,皺著眉,聲音輕輕的,“你的手。那裡也疼。”
孟恪垂眸,看了眼自己搭在她傷口五公分以上的手,“這也疼?”
她點頭,他換了個位置,“這兒呢。”
“也......也有點。”
“淤血不多,範圍這麼廣麼。”孟恪淡聲。
李羨於是不說話了,眉頭平平,眼睫像歇落的蝴蝶,兩條白嫩的腿裸在外麵,一隻蓋了毛巾,孟恪的手落到另一隻大腿上,冷峻指節按著白皙細膩的腿肉,“這呢,疼麼。”
他掌心很燙,燙得她心口一震,下意識推他。
“嗯。”孟恪也不惱,點頭讚許似的,“疼就要學會反擊,以後再也沒人能讓你受傷。”
衣帽間開闊,光線明朗,他這人經得住這種光的當頭照射,坦然從容。
李羨悄悄攥緊手指,“我反擊了。”
孟恪抬眼,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我昨天去見過那位同事,她跟我道歉了。”
孟恪對此波瀾不驚。
她於是繼續說:“但我沒想到我是因為你才受的傷。”
孟恪挑眉,“哦?是嗎。”
這種走向多少有些爛俗了,他不見有多少興趣。
“你認識鄭素素嗎?”浮塵在光柱下遊動,她泠泠的眼睛像兩粒無機質玻璃,清澈的琥珀樣式。
孟恪凝神與她對視片刻,抬手打開她身旁的搖表器。
李羨仍然看著他。
“那個把你丟在野外的同事?”
“嗯。”她糾正,“隻是鄉鎮。你認識她嗎?”
“沒印象。”
孟恪將襯衫袖口挽了挽,腕骨線條明銳,慢條斯理將手表取下來,放到自己腕上。
李羨嗓音溫鈍地跟他描述,“她跟我差不多高,栗色中短發,長相很漂亮,唇下有一顆痣。”
孟恪凝眉,似乎仔細想了想,然後輕啟薄唇,“不認識。”
李羨點頭,兩條腿懸在台邊,輕晃,不知道什麼時候塗上去的指甲油剝落一些,她偏頭看了看自己按在兩側的手指。
“之前你去
電子科大談合作,她是參加現場采訪的記者之一。”她說。
哢噠,金屬表扣搭合,孟恪放下袖口,看向李羨,“這種活動很多,活動上的記者也很多。”
李羨仍然點頭,熱毛巾漸漸冷下來,她拾起,兩手撐著台麵輕輕一躍,踩到堅實地麵。
似有若無的熟悉馨香劃過鼻尖,孟恪忽然說:“她跟你身上的味道很像。”
李羨微怔,偏頭嗅自己身上是什麼味道。孟恪探身靠近些,她屏息,直到他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特殊的氣味,但是深深記住了他身上微苦煙絲的冷鬱氣味,氣場乾練廣闊。
“我沒用香水。”李羨說,停頓片刻,看著他,“你在彆的地方見過她?”
孟恪頷首,“彭潤那兒,她在會所兼職。”
李羨心臟頓時墜落,她彆過腦袋麵向彆處,恰好孟恪看過來,她瞥他一眼,自以為這眼神克製中帶著冷淡不屑,誰知道他沒忍住笑了。
到底年紀不大,偶爾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羞憤鄙夷在眼睛裡轉瞬即逝。
孟恪坦然揚唇,看著她笑,笑夠了,睇著她的裙擺:“為了這事啊。想要得到冠軍獎品的同學?被欺負的同學?”
李羨情緒這才真正冷淡下來,孟恪回頭看了眼換衣凳,提褲腿坐下,示意她過來,她不動,他不勉強。
她看向自己身側的台麵,視線卻沒落在上麵,頭頂的筒射燈光線冷白,將她影子直直投下去,頭發不知道什麼時候亂了,張牙舞爪的,帶著隱忍的怒火。
“她在彭潤那裡做招待。”孟恪緩聲開口,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時的事情,“你出差那天晚上,她被彆人為難,我解了個圍。”
李羨靠在中島台側,看著他。
孟恪聳肩,再就沒了。
李羨:“我本來以為是我自己哪裡得罪她了。昨天見了她,才知道不是我的原因。”
孟恪哂笑,“難道是我的原因?”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了解到我在你身邊,覺得不服氣,所以故意給我使絆子。”
孟恪對此不置一詞。
很多時候,他這雙漠視一切的眼睛讓她感到惡寒。
她蜷起手指,“她已經辭職了。”
孟恪說:“為了一個隻見過兩次麵的的男人陷害自己的同事,這樣的人辭職不是應該的麼。”
孟恪招手。
她裝傻。
孟恪語氣卻柔和下來:“過來點。”
她背著手向前挪,一步懶似一步。
孟恪半睞,“你更適合這個味道。”
這人做什麼冒犯的事都叫人覺得坦坦蕩蕩。
李羨低頭看著他深邃分明的輪廓,“她不適合嗎?我們兩個其實差不多。”
“以前也許是,現在不會。”孟恪看著她,眼睛裡倒映她的臉龐,竟有些溫柔憐惜。
李羨出神,忽覺腰後多了隻溫熱手掌,孟恪稍用力,下一秒她失去平衡,落入他懷中,抓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的肩膀。李羨胸口起伏,他垂眸,瞳孔似深淵暗昧。
“你們很像,又有很大差彆。她做這些事,對你來說可能很難接受。”他說。
比如狠心,比如不擇手段。
“我並非讚同她傷害你的做法。但我想讓你知道,你可以站在那個掌握主動權的位置,做任何事,隻要你想。”
沉穩矜貴如他,遞出一份裹滿糖衣的禮物,讓人幾l乎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