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
開,還是不開, 這是一個問題。
它由一個薛定諤的圓筒, 變成了一個薛定諤的卷軸。
薛定諤的圓筒中, 可能開出絕世秘籍,或者一張廢紙。
而薛定諤的卷軸,可以開出什麼?
似乎, 隻能開出一種東西。
那它就不能叫做薛定諤的卷軸了。
林疏再次抬頭看大小姐的神色。
大小姐一手持盞,一手以白玉茶蓋慢悠悠撥著茶末,見他看過來,嫣然一笑。
笑得是很好看。
但大小姐從來不這樣笑,所以, 這毫無疑問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喝中藥前最後一顆糖球。
再美豔動人的臉,此時此刻, 都是——左臉寫著“我要吃了你”,右臉寫著“我要打死你”。
根據這個表情,可以推測出唯一的結論:它, 真的,是淩鳳簫的卷軸。
林疏如同一個等待最終宣判的犯人,解開紅緞的手,微微顫抖。
他閉上眼, 心一橫, 將緞結徹底打開。
卷軸打開。
裡麵又卷了幾張各式紙張, 質地不同, 但無一例外都非常莊重。
他先將那些紙張攏了起來,去讀最外麵的紙卷。
“雞豚同社,桑梓交陰。”
大小姐挑挑眉:“嗯哼。”
“早締......”
大小姐:“繼續。”
“早締嘉姻,更申......”
林疏眼前已經一片模糊,意識漸漸昏迷。
大小姐放下茶盞,理了理衣袖,雙手交疊,一派端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早締嘉姻,更申舊好。”
大小姐笑意深深。
林疏已經魂飛天外。
“伏......涼州鳳凰莊主第一令女,以閩州桃源君......嘉徒。為仙為俠,共續家菑。學道學武,同親師範。”
大小姐袖手斟茶,給林疏麵前的空杯倒滿,繼續聽。
“人身難得,光陰易遷。甘露降時天地合,黃芽生處坎離交。”
“一言作合,兩喜成和。惟是.....婚姻之哉,允為好之,告於黃天後土。”
林疏大腦一片空白,舌頭已經不受自己控製。
“自聘定後,待年歲漸長,擇日成親,所願仙侶偕老,琴瑟和諧,今立......婚書為用者。”
大小姐點頭:“確實一字不差,下一張。”
下一張的題目叫“聘定啟”。
“茲者複蒙高誼,許長院淑愛以室仆之長徒,時謹敢納征問名具啟以聞者......”
這句子文言氣息甚重,比武功秘籍都要艱深寫,對林疏來說,實在是過於晦澀,因此讀起來也非常僵硬。
念完“聘定啟”,接著念“求親啟”,念完“求親啟”,接下來是“定帖正式”。
終於念完的時候,林疏掐了一下自己,試圖醒來。
醒不來。
這夢也著實奇怪。
大小姐見他念完,慢條斯理自腰間拿出一枚深紅綴金的芥子錦囊,從中取出一枚一模一樣的圓筒來。
滴血,開圓筒。
林疏眼睜睜看著大小姐取出了一個和自己的一模一樣,也被紅緞束著的卷軸。
大小姐打開緞結,展開紙卷。
那紙卷上,寫著與他那張一模一樣的文字。
其餘的文書則有所不同,是“回聘啟”,“允親啟”和“定帖正式”。
林疏:“......”
他現在有點不大清醒,不太能夠確信發生了什麼。
“三書六禮,三媒六聘......”大小姐似笑非笑,“你卻說......不知道?”
三書六禮,三媒六聘。
自聘定後,待年歲漸長,擇日成親。
擇日成親。
林疏忽然想起了些什麼。
大小姐要他去幻蕩山,說,“你若是平平無奇,我豈不是很丟人?”
去蜀西請越老前輩出山,提到照雪,大小姐說:“你要陪我遊曆山河,自然要用同等的坐騎,恰好照夜照雪雙生,便都養了。”
大小姐是有未婚夫的。
那一日,鬼城裡遇見鳳凰山莊的姑娘們那一日,她們要去找一個人的徒弟。
那個人叫什麼來著?
林疏機械地移動目光,來到那張婚書上。
“伏涼州鳳凰莊主第一令女,以閩州桃源君嘉徒。”
哦,桃源君。
桃源君把婚書留給了自己的徒弟。
小傻子的血可以打開桃源君留下的圓筒。
桃源君的徒弟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小傻子現在是林疏。
綜上可證,林疏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林疏:“?”
他隻是一隻倉鼠啊。
他隻是大小姐想養的......那個什麼。
現在,這個萬惡的圓筒打開後,他成了正宮?
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林疏覺得自己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這件事。
當然,他更希望從這個奇怪的夢中醒來。
淩鳳簫大約是見他久久沒有說話,道:“嗯?”
“我確實不知......”林疏趕緊辯白,然後在看到大小姐要吃人的神色後,迅速改口,放棄掙紮:“......我錯了。”
“錯了?”大小姐微微笑起來,問:“哪裡錯了?”
林疏內心慌亂,絕望道:“不知道婚約。”
大小姐的手指一下一下規律地敲著竹桌,敲得林疏心裡發毛。
“無知者無罪,卻也沒錯,”大小姐道,“你再好好想想。”
林疏想不出來,隻能溫順且無辜地看著大小姐的眼睛。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後,大小姐笑了。
林疏覺得這是氣極反笑。
不過,淩鳳簫的聲音卻確鑿緩和了一些。
“賣乖沒用,”大小姐道,“想不出來便接著想。”
林疏著實是想不出來,隻好道:“想不出。”
大小姐飲下一口冷茶,終於開口。
“若有人,與你素昧平生,無緣無故對你好,給你買東西......你就全盤接受?然後被拐回去?”大小姐問。
林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