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彈完一曲, 將雙手按在琴弦上,閉上眼, 感受著自己的心境。
書中有個詞語叫“物傷其類”,凡間走一趟,所看到的事情,確實令他有所觸動。
也正是因為這一契機, 林疏發覺自己的心境確實有待修煉——上輩子的心境平靜無波, 大約是時時刻刻有劍閣寒涼心法運轉, 再加上生活經驗匱乏,還沒有見過太多東西的緣故。
他靜靜思索一會兒, 開始彈一首清寒寂靜的曲子,思緒這才逐漸放空。
放空之後, 卻又出神,心想, 若是大小姐看到那一幕, 會怎麼做?
被征走的男子的家人認為王朝這是斷了他們的活路,要尋死覓活。裡正認為強征兵卒是出於打仗的必要,十分應當。夢先生認為這一舉措是在消耗王朝的國力, 不可取。
大小姐呢?又會怎麼想?怎麼做?
他想不出,隻知道大小姐的心情估計又會不太好,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撫好。
這一出神, 又彈錯一個調子。
林疏:“……”
今日不宜練琴。
他離開琴桌, 背了一會兒課本, 又翻了幾頁琴譜, 洗漱,打算睡覺。
睡覺前,忍不住看向對麵竹舍黑黢黢的窗口,覺得心裡有點空空蕩蕩。
平時什麼並沒有感覺,現在山雨欲來,局勢險峻,自己的心境修為又出現了問題——覺得飼主不在,自己的立場待定,便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整個人都很茫然。
雖然茫然,但也沒有很憂慮,擼了幾把貓後便睡了。
他雖能吃下辟穀丹,不必去飯堂吃飯,貓卻是不願意的,必須去飯堂吃魚。
於是,第二天早晨準時起來,抱貓去煙霞天。
貓這些日子在凡間沒有吃好,很是期待飯堂,一直在他懷裡喵喵叫。
煙霞天的主要建築是藏寶閣、藏書閣與飯堂,要想去飯堂,須得先經過藏寶閣。林疏路過此處的時候,看見一堆人圍在一起,說著什麼,隱隱約約聽見幾個“變化”“新種”之類的詞語。
林疏原本沒想去注意,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正是那個煉丹課坐在他旁邊的姑娘。
他去凡間之前,這姑娘和她的同伴接了一個很難的任務,也離開了,說是潛入北夏邊境采集血屍樣本以供術院研究。如今過了二十天,便已經回來了,可以說是非常迅速。
因著姑娘的緣故,他便多往人群看了一眼,人群的中心正是姑娘和她的同伴,麵前擺了一個半透明的琉璃罐,裡麵放了一些殘碎的屍塊。
正是這屍塊引起了其餘同窗的圍觀——他們觀察著屍塊,議論它與之前的活死人相比有所不同,恐怕北夏的巫毒有了新變化雲雲。
林疏想起兩年前魔物入侵學宮那件事,那時候術院也是說北夏的巫術有變化。
他心想,南夏的仙道弟子固然都在勤勉用功,提高修為,而北夏也一直在改進新的巫毒之數,不知哪個的進度更快些。
想完,欲繼續往前走,貓卻叫了一聲。
貓的聲音雖然都是“喵”聲,其中的語氣卻有微妙的不同,林疏此時便聽出這恐怕不是尋常的“喵”。
他問:“你想看看?”
貓:“喵。”
——這次是肯定的語氣,
林疏抱著它上前走了幾步。
貓的守山人身份,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曉,隻有大國師、幾位真人和當時在幻蕩山上見過它的弟子知道。
原本,假如是修仙之人,渡完劫後,境界提高,修為度過瓶頸,飛快上漲,漲到圓滿的時候,即刻飛升,連自己都不能控製,靈獸卻不一樣。
貓欠了因果,要還清因果才能飛升,故而可以在凡間多留許多時間,南夏把它的真實身份隱瞞下來,也是存了一些不讓北夏知曉,用作底牌的考量在——雖然這貓也不知會不會主動幫忙。
既然貓想看,林疏便抱著它上前。
那姑娘看見林疏,低下了頭,道:“師兄,是你。”
林疏“嗯”了一聲。
姑娘道:“師兄這些時日去做了委托麼?”
林疏:“沒有。”
姑娘道:“如今局勢緊張,正需要我輩弟子挺身而出,師兄,你這樣消極——”
這姑娘自那次問他主戰還是主和,態度就有點微妙,如今更是語氣中帶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