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蘭夫婦正聽訓誡聽得入神,冷不防聽了最後這句,齊刷刷抬頭,都懵了。
這,這就讓走了?
夫妻倆麵麵相覷,相互攙扶著站起來,試探著轉身,“那,那小人……”
“站住!”宋推官一出聲,兩人又僵住,卻見對方推了推桌上那十四兩紋銀,“彆忘了東西。”
兩口子不禁感激劉春蘭一家也是跟著卸下擔子。
折騰了一日,晚霞滿天,倦鳥歸巢,正欲關門歇息,卻見牆根底下站著個人,竟是王秀香。
一見是她,二喜便滿眼噴火,順手抄起門後的扁擔,嚇得王秀香嗷嗷直叫。
“這賊婆娘,竟還敢來!”
衙門裡的人並不會明說是誰檢舉的,但高發的事情,劉春蘭之前就隻跟王秀香一人說過,況且她也曾揚言要去揭發,不讓他們安生,瞎子也能猜到了。
劉春蘭怕丈夫再生事端,忙上前阻攔。
二喜卻也是個厚道的,一張臉上幾乎漲出血來,那扁擔到底沒打出去。
他憤憤地將扁擔丟回院子,朝王秀香狠狠啐了一口,“老子不打娘們兒,你滾吧!”
驚魂甫定的王秀香見他確實沒有動手的意思,又站直了,往前走了兩步,想去像以前那樣拉劉春蘭的手。
後者直接往後退了一步,冷笑道:“王大姐,是來還錢的嗎?”
官老爺都說了,之前王秀香的行徑實屬勒索,已經責令她即刻還錢了。
王秀香身體一僵,賠笑道:“春蘭,咱倆以前那麼好,這錢……”
前幾日,官府的人就登門了,引得好些鄰居來看,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出賣朋友不算,還伺機勒索,十分唾棄。
人無信不立,這人出門在外的,不就是講究一個信譽嗎?
你連昔日的朋友都說賣就能賣,以後誰還敢和你打交道!
王秀香的婆家一聽,倍感丟臉,絕口不提那銀子是他兒子花的,竟當場要休妻。
王秀香也不是什麼善茬子,一聽這話,直接把他們私下裡的事兒抖落出來。
“好個大男人,偉丈夫,好公公好婆婆,自己一個大子兒不掏,逼著媳婦子去外頭訛人,做那起子沒臉的事,如今就要翻臉不認了!”
這些日子她男人做生意屢屢失敗的事,大家都有所耳聞,正暗自腹誹那銀子到底從哪兒來的?這家的兩個老貨又怎麼突然如此大度?聽了這話,都恍然大悟起來。
感情還有這一出啊!
不是自家的銀子,當然浪起來不肉疼。
婆家要休妻,王秀香自然不肯。
如今她名聲已然壞了,又是為婆家壞的,就算想回娘家,娘家肯定也不讓,必然死也要賴在這裡。
上門通告的衙役們結結實實看了一場笑話,倒是熱心快腸的幫著把這事兒報了上去。
結果第二日,負責此事的官員就給駁了。
理由也很充分。
那王秀香訛詐銀子確實是為了婆家,尤其是為了丈夫,後來弄回來的銀子也確實是丈夫浪沒了。
如此種種,她婆家人也逃不了乾係,斷然沒有用完就丟的道理,故而不準休妻。
如今王秀香和婆婆一家徹底翻了臉,每日都是罵罵咧咧,甚至幾次大打出手,鬨得雞飛狗跳……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王大姐還是不要再說了,彆拖到衙門的人找上門。”
事已至此,劉春蘭對這個舊友的情分早已消磨得一乾二淨。
聽說衙門的人討債很有一手,之前有些人拒不還錢,那位宋大人就直接讓衙役上門賣東西,所以劉春蘭也不怕討不回銀子來。
王秀香窮不要緊,婆家不還住著院子嗎?聽說還有牲口,賣了也就能還起了。
“也不知今天是吹得什麼風,竟讓王大姐貴足踏賤地,俺們小門小戶的招呼不起,你還是請回吧!”劉春蘭下了逐客令。
“春蘭!”王秀香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衝過來,死死抱住她的大腿就跪下了。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原本就是我豬油糊了心,做出來的喪良心的事,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且看在咱們多年的情分上,彆這麼生分……”
劉春蘭低頭看著她,仿佛看到了一兩個月前苦苦哀求的自己,隻覺得無比諷刺。
二喜見不得媳婦兒受苦,早已又衝出來,將王秀香硬扒下來,甩到地上,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彆給臉不要臉,小心老子真動手!”
劉春蘭卻歎了口氣,看著趴在地上失聲痛哭的王秀香說:“你說知道錯了,可我聽你話裡話外卻隻是騙人的。隻是如今你自己過不下去了,所以才來求告,可曾有半點真心悔過?”
“你去揭發我,我不惱,本是我們該得的,活該受著。可你不應該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踐我。”
跟婆家人鬨翻王秀香都沒像現在這麼慌。
她抬頭看著昔日的好友,心裡空落落的,好像把什麼東西徹底弄丟了。
“春蘭……”她喃喃道。
“總之,你們家趕快準備還銀子吧,不然我們就求告到官府,讓差爺替我們要。”
劉春蘭拉著二喜進屋,頭也不回地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