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鈺明顯有些懵,一時沒有任何反應。
見他這樣,馬冰臉上頓時熱辣辣的。
自己本也是頭一回做這個,一鼓作氣再而衰,他一遲疑,她也怯,下意識就往後縮手,小小聲道:“不樂意就算了……”
這幾個字就像按下什麼機關似的,話音未落,卻見謝鈺眼底驀地亮起兩團小火苗,被牆頭透出來的火光一映,亮得驚人。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馬冰縮到半路的手,然後立刻反客為主,反手握住了。
他緩緩吐了口氣,眉眼中明晃晃透著喜色。
真好。
他現在好快活。
快活得簡直像要飛起來一樣。
兩人低頭看著握在一塊兒的手,再抬頭對視一眼,臉上都熱乎乎的。
低頭,再看一眼,再對視一下,傻乎乎的笑。
也不知道到底笑什麼。
“彆擠!”
“我看不見啦!”
背後突然傳來細微的摩擦和說話聲,兩人扭頭一瞧,就見裴府兩扇大門中間開了條大縫,裡頭從上到下塞了一溜兒人頭。
裴安幾乎是摟著小蝦趴在地上,眼精紅紅的。
見馬冰望過來,發出一聲響亮的抽噎,“妹啊!”
呀!怪臊人的。
馬冰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就想抽回手來,結果……沒抽動。
謝鈺攥得更緊了。
他似乎確實繼承了一點駙馬爺的厚臉皮,非但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拉著她上前行了個晚輩禮。
“打擾了,我們這便告辭了。”
霍玫挑了挑眉。
呦嗬,很有一套嘛!
這算什麼,乍一看,簡直像小兩口回娘家嘛!
裴戎死死盯著兩人握著的手上,粗著嗓子喊:“小兔崽子,撒手!”
姑娘家的手是能隨便拉的麼?
裴安也摟著小蝦抽噎,“撒手!”
妹啊!
孟夫人覺得沒眼看,一手一個拖進去,又衝外麵一對小年輕努嘴兒,“走吧走吧。”
於是謝鈺真就拉著人走了。
天色已晚,但街邊亮起的燈卻越來越多,幾乎將濃重的黑夜都驅散了。
白日過去,開封人的夜生活卻才剛開始。
爐火燒得旺旺的,大鍋滾得沸沸的,街頭巷尾的香氣,濃濃的。
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懶得自己料理晚飯,拖家帶口出門下館子。
便是最精打細算的婦人,也不會在此刻太過拮據。
大首府的百姓自有一套生活的法則,男人們日間出門務工,女人們也愛找點在家的活計做。
一來解悶兒,二來也多個進賬。
一日下來,說不得也賺幾十個錢。
而一家人出門用飯,也差不多這個數。
若算上食材和柴米油鹽,又費工夫,說不得出門吃更實惠哩!
西邊的麵食,江南的醋魚,西南的辣,北麵的香……
各地濃鬱的方言與各色食味滾著繞著纏在一處,活像把整個大祿朝縮小了一般,直叫人不知該選什麼好。前頭的羊湯館門口常年座著兩口大深鍋,底下柴火燒得旺旺的,竄起來的火苗把夥計的臉都映紅了。
秋夜已頗有寒意,他們卻隻穿一件單衣,赤著的臂膀被熱汗塗抹得油光發亮,上麵勻稱的肌肉微微隆起,帶動手中大勺子,在乳白色的濃湯中掀開波浪。
東邊的小夥計根據客人點單,麻溜兒切好羊雜丟入碗中,再依次推到西邊案子上。
操鍋的夥計先舀一碗滾湯燙碗,然後用大勺子扣住碗中羊雜,將湯汁倒回去,再重新加滾滾的湯。
末了,慷慨地撒一把翠綠的芫荽,看著它們在乳白色的海洋中飄飄蕩蕩,順帶著扯開嗓子吆喝一聲:
“羊湯一碗,放芫荽~”
趁熱唏哩呼嚕連吃帶喝,額頭上逼出熱汗,最是暢快。
若仍嫌不過癮,可以托夥計從隔壁攤子上買些熱乎乎的芝麻胡餅,或斜對過的油餅,從中間快刀剖開,塞入羊肉羊雜,配著羊湯一口口啃下去,心滿意足。
一對吃飽喝足的小年輕帶著薄汗走出來,瞧見迎麵來的謝鈺和馬冰拉在一處的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就有些羨慕。
那青年飛快地瞟了心上人一眼,鼓足勇氣,試探著伸出手。
可才碰到指尖,姑娘便漲得粉麵通紅,一巴掌拍過來,嬌嗔道:“作死了你!”
青年倍感冤枉,心道怎麼人家能拉手呢?
姑娘心裡卻也暗自歡喜,熱著一張臉哼哼幾聲,“給人瞧見……”
多不好意思呀。
謝鈺心想,我就不怕給人瞧見!
走到半路,正碰上另一位軍巡使方保帶人巡邏,老遠見了,那廝就開始吹口哨。
一乾兄弟們紛紛看過來,也跟著起哄,“噢~”
一個個擠眉弄眼的,你挨我擠嘿嘿直笑。
馬冰覺得自己臉上已經快能煎雞蛋了。
大家暗中看出來是一回事,可給人這麼大庭廣眾下起哄,又是一回事。
謝鈺捏了捏她的手,戀戀不舍地放開,又從腰間解了錢袋丟過去,“給兄弟們吃酒,出去少渾說!”
方保知道他不差銀子,也不推辭,一把撈住,聞言大笑,“哪裡還用得著兄弟們說!”
你這可是大大方方招搖過市了。
謝鈺就很高興,又有點小得意。
後麵馬冰給大家笑得滿麵通紅,到了最後,反倒放開了。
笑吧,有什麼好笑的!
過了這條街,就能遠遠望見開封府的衙門口了。
馬冰這才想起來問正經事,“聽說今兒你去肅親王府了?還進宮了?他們可曾為難你?”
說這話的時候,她對霍玫說的“擔心”的認識就越深一層。
現在分明謝鈺好端端的站在這裡,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同自己拉手哩,想也知道沒事的。
可不親口問問,不親耳聽他說說,總是不放心。
那麼昨兒自己釣著那兩個刺客出城的時候,他是不是更擔心?
謝鈺就把白天發生的事認認真真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