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皇帝對肅親王的遭遇幸災樂禍時,馬冰撐不住笑了。
見她笑,謝鈺也跟著笑,頓時覺得肅親王被氣昏過去,實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令尊令堂豈不怪我帶壞了你?”馬冰歪頭瞧他。
謝鈺失笑,“今兒父親同我說話時你若在,就不會這樣講了。”
他們爺倆說話的時候自己在……那成什麼啦!
馬冰裝著沒聽懂裡麵的弦外之音,“駙馬爺確實是位妙人。”
“可你們那麼弄,對外怎麼交代呢?”她問道。
屍體的事能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若有心人逼問,要求徹查,必然露餡兒。
謝鈺道:“他們不敢。”
肅親王不信任除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而隻要他自己不鬆口,誰也不敢保證王府的地下是否真有屍骨。
萬一被開封府拿住把柄,非要掘地三尺搜查呢?
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他什麼時候能醒?”
若就這麼氣死了,也忒便宜他。
謝鈺道:“王府裡的太醫給瞧了,說是怒極攻心氣血上頭,雖無性命之憂,隻怕也要三兩日才能醒過來。”
三兩天足夠改變很多事情了。
至於醒過來之後嘛,因之前肅親王強行用了虎狼之藥解癔症,留下頭痛的病根,隻怕此番要雪上加霜。
“那田嵩如何了?”
說到之前的癔症,馬冰又問起另一個。
“已經見好,每日清醒的時候越來越長,據說如今能跟人心平氣和地說幾句話了。”
田嵩好轉,若在半月前,田斌必然喜極而泣。
可現在,不光他,就連其他人也不知該喜還是憂。
人若真好了,勢必要去刑部接受問話,麵對森然羅列的種種罪狀,田嵩絕無可能全身而退,隻能數弊相權取其輕。
可這麼一來,田斌等人正就成了罪臣之後,再無崛起的可能。
謝鈺毫不懷疑,若田家現在沒有禁軍坐鎮,隻怕不等田嵩徹底清醒過來,就要莫名暴斃了。
說完田嵩的事,開封府大門已在眼前。
馬冰停住腳步,問謝鈺,“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
謝鈺順勢停在她對麵,“還真有。”
馬冰已經決定,稍後無論他問什麼,都會坦白。
“晌午百花樓的老鴇來報案,說自家一個叫張抱月的歌姬帶著丫頭跑了,”謝鈺意有所指道,“馬姑娘可曾聽到什麼消息?”
就這?!
我給你的大好機會哎!
馬冰有點失望,不過還是稍顯誇張的“驚”道:“什麼?竟有這種事?!”
謝鈺:“……”
演得挺好。
下次不要再演了。
馬冰自己也覺得尷尬,才說完,噗嗤一聲就笑了。
謝鈺無奈搖頭,禁不住也跟著笑了幾聲。
兩人肩並肩往裡走,路上不斷有熟悉不熟悉的衙役打招呼,倒不好再說什麼私密話。
直到站在藥園門口了,馬冰才最後一次問:“就沒有彆的要問的話?”
唉,這傻子!
天冷了,前陣子活躍的蛐蛐們也都偃旗息鼓,唯有晚風拂過桂花樹簌簌作響,顯出幾分蕭條。
月色很好,銀白色的光輝茫茫灑落,竟把燈光比下去了。
薔薇花牆也頹勢儘顯,倒是牆角幾叢野月季,仍開得如轟轟烈烈。
涼風中幽幽透著冷香,沁人心脾。
謝鈺上前,輕輕拉住她的手,“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話到最後,竟有些委屈巴巴。
馬冰噗嗤一笑,歪頭揶揄道:“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問。”
謝鈺失笑,“我也以為。”
他總覺得該尊重姑娘家的想法,隻要對方不主動說,他就不該追著問。
但謝顯聽罷,十分痛心疾首。
“啊,你這傻子,出去可彆說是我的兒子!”
男人嘛,溫柔小意自然是重中之重,可該強硬的時候,也要硬起來嘛!
不然難道叫個姑娘家步步緊逼?
不硬起來,還算什麼男人!
謝鈺聽罷,十分自省,又覺得到了今時今日,自己還不知道的話也著實有些淒慘……
馬冰便攤開他的手掌,在月光下一筆一劃寫了個字。
姑娘家的指尖又嫩又滑,蹭在掌心,癢癢的。
可她筆下的字,卻如此銳利,鋒芒畢露。
“錚……”謝鈺低聲念著,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指尖。
馬冰嗯了聲,抬起頭來看他,眼睛亮閃閃的,“我名雁錚。”
錚,雁錚。
謝鈺拉著她的手,“雁錚。”
馬冰點頭,應下,“嗯。”
謝鈺又在心裡念了幾遍。
雁錚,雁錚……
短短兩個字,卻如此輕而易舉地撥動了心弦,叫他腔子裡鼓脹著喧鬨著,又酸又澀。
多好的名字啊,他想。
本該大大方方響徹西北,而不是困在這座名為開封的囚籠之中。
謝鈺禁不住張開胳膊,在月色下輕輕地,輕輕地抱住了把心愛的姑娘。
“錚錚。”
馬冰猶豫了下,像下定了什麼決心,緩緩抬起手,試探著搭上他的脊背。
“會好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