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日出,天光很快大亮,辰正,大齊對西羌的受降儀典在紫宸殿內文武百官的見證下準時召開。
大殿之上,宦侍高誦降書條款,一說西羌承諾歸還河西領土,願對大齊俯首稱臣,年年按製進京上貢;二說西羌承諾賠償大齊相應戰損,計黃金五十萬兩,白銀兩百萬兩,戰馬三千匹;三說西羌承諾此後永不主動發起對齊戰爭,永不主動挑起兩邊爭端,破壞雙方友好和平;四說西羌熱愛中土文明,願令三王子嵬名赫留京學習漢文,漢禮,三年之內,若不學成,絕不召回。
這第四條內容,倒叫在場朝臣略感意外。
當初霍留行前去與西羌談判,談來的,就是包括割地賠款在內的前三條。這第四條,顯然是皇帝在昨日晚宴給西羌來了個下馬威後,臨時添加上去的。
霍府內,正臥床歇養的沈令蓁聽說此事後,同樣有些疑惑,待霍留行參加完儀典回來看她時,抱著湯婆子問他:“這就等於是將嵬名王子當作人質扣留在京城了?”
“身體還沒好就天天操心這些?”霍留行在床沿坐下來,試了試她手中湯婆子的冷熱,給她換了個新的,“現在不是嵬名王子了,聖上還給人家賜了‘趙’姓。”
這是有意一步步滲透侵蝕西羌王室,連姓氏都要給他慢慢顛覆了。
“西羌竟也願意接受?”
“為魚肉時,能保住命脈便已知足,還有餘力管那俎躺著舒不舒坦,刀是橫著切,還是豎著切嗎?西羌是此次的戰敗方,除了屈從彆無他法。”
沈令蓁憂心忡忡:“但我看以西羌人的秉性,這屈從也僅僅隻是暫時的而已,聖上此番行事太過,反倒容易激怒他們,令他們有朝一日蓄力反撲。”
霍留行點點頭:“你說的不錯,否則他們也不會派個如此弱質的三王子來汴京。”
西羌早就料到大齊會得寸進尺,所以才故意讓那位不堪大用的王子來簽訂降書。從一開始,西羌王室就打算好了犧牲嵬名赫。
可惜就連沈令蓁也看透了的人心,他們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聖上卻一葉障目,如此自負激進。
朝中不是沒有官員對此產生異議,但降書已定,再多探討也無意義。
而這種時候,霍留行自然也不可能做出頭鳥。
掃了帝王的興,那是要惹禍上身的。
“但也不必杞人憂天,父親已重新被任命為河西節度使,有什麼風吹草動,終歸有霍家先頂著。”霍留行寬慰她幾句,“你好好躺著歇息,我去盯一盯二殿下那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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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蓁身體還虛著,臥床一整日,連用膳也是在床邊,到了深夜,遲遲不見霍留行來她院子,一問才知,他被聖上急召入宮了。
原來趙珣沒有出現在今早的受降儀典,疑似被軟禁在了延福宮,這個訊息讓趙瑞產生了錯誤的猜測,誤道霍留行此番安排的那位假奸細,要針對的人不是他,而是趙珣。
因霍家步步緊逼,且西羌人眼下正在汴京,趙瑞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通敵之事敗露,終於不得不順水推舟,打算趁皇帝懷疑趙珣,將這臟水潑給弟弟,派人前往趙珣的府邸,塞了一封密信到他書房,以作最後一擊的罪證。
然而這把火,點燃的卻不是趙珣。
半個時辰後,禁軍迅速包圍了趙瑞的府邸,將他秘密羈押入大理寺天牢。
沈令蓁聽說消息,隻剩搖頭歎息。
都說涼薄最是帝王家,可天家其實也並非當真絕情,隻是那點微薄的情誼有親疏之彆,放在心上的兒子,總歸要給個機會自證清白,看不上眼的,便連句辯駁也不讓當麵說了。
當然,轉念一想,沈令蓁覺得,也許她還是把人想得太過良善了。
皇帝之所以給趙珣機會,故意在他府上設下埋伏,等陷害者上鉤,不過是因為心性多疑,不相信擺在淺顯處的線索,也不認為趙珣會傻到把這樣一塊能夠表明身份的玉佩交給自己的死士罷了。
眼看霍留行一直沒回來,而她歇了一天,身體稍有好轉,沈令蓁乾脆披衣下榻,去了前院等他。
剛穿過廊廡,卻見京墨腳步匆匆,神色凝重地從府外回來。
沈令蓁當即叫住他:“看你這臉色,可是郎君那邊出了什麼岔子?”
京墨搖搖頭:“少夫人放心,宮中一切順利,隻是郎君昨夜聽了少夫人的話,讓小人去查了查那位野利將軍的事跡,小人剛剛發現了一些古怪。”
沈令蓁快步上前:“郎君還沒回來,你先與我說說。”
因此事本就是她先提醒霍留行的,京墨也沒有瞞她的必要,跟她到書房後回報道:“小人查到,這位野利將軍身世成謎,是個沒有來路的孤兒,從出生到少年時期的背景都是一片空白。”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此人在西羌有了名號?”
興許是在霍留行身邊待久了,沈令蓁越多參與到汴京這些爾虞我詐中,便越發敏銳,一句問話,一針見血。
京墨皺著眉答:“二十八年前,大齊建朝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作者來不及說話了,大家自行腦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