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沉默良久的對視之後, 霍留行露出了“我很好”的微笑:“怎麼還道聽途說上了, 誰跟你講我難受?”
“郎君就不要扯謊逞強了。”沈令蓁歎息一聲,“郎君翻花繩時答應過我, 隻跟我說實話的。”
這怎麼還摁著人頭,逼著人承認呢?霍留行重承諾不錯,但也是要麵子的。
從翕動的鼻孔到欲語還休的嘴巴, 他幾乎用所有的五官在守信與臉皮之間掙紮。
這有苦難言的樣子落進沈令蓁眼裡,叫她立刻意識到, 自己似乎太過咄咄逼人了。有些事,也許看破不說破就好。
沈令蓁沉吟片刻,擺擺手解了他的圍, 十分善解人意地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哦,那郎君沒有想圓房,是我想圓房了, 郎君現在方便嗎?要是方便的話,我們擇日不如撞日……”
“……”
這不懂事其實未必是壞事, 壞的是懂一半, 不懂另一半, 就像此刻眼神真摯, 神色堅定的沈令蓁。
霍留行咬咬牙:“懂怎麼圓房嗎, 你就擇日不如撞日?就知道點皮毛還煽風點火上了。”
她給他一凶,氣勢弱下來:“方才蒹葭大致,大致與我講了幾句……”
“那她沒跟你講,這月事期間圓不了房?”
沈令蓁低低“啊”一聲:“還有這講究?我不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垂垂眼,又瞅瞅他,“那等過幾天,我再與郎君約定圓房的事?”
按沈令蓁的性子,怕是說到就會做到,過幾天又要殷切地詢問他,什麼時候與她圓房。
但霍留行沒有抓緊辦這事,其實有他自己的考量。
當初新婚時,他沒打算跟沈令蓁圓房,是因視她為仇敵,如今雖早已改變了心意,卻改變不了兩家人之間最根本的矛盾。
進京以來,他對她不是從未有過旖旎情動的想法,卻不曾像去年在定邊軍的破茅屋裡那樣,放任自己的衝動。
因為他始終記著,在東穀寨的那一夜,霍起說,隻要他活著一日,就永遠不可能接受這個兒媳。
假如當下,他與沈令蓁有了夫妻之實,讓她懷了他的孩子,不論是他的父親,還是英國公與長公主,必然都無法輕易對這樣一個結合抱以歡喜疼愛的態度。
一個生來就不被祝福的孩子,這樣的存在,一定是不幸的。
因此現在,還不是要孩子的好時機。
他在等,等汴京的局勢穩定下來,等兩家人在朝堂上的合作有了一定的進展,等他父親與長公主有機會當麵對談,到時候,再考慮這些私事。
而既然眼下不打算要孩子,他也就不會與沈令蓁有夫妻之實。這閘口一旦開了,恐怕就再難關上了,他不希望往後,沈令蓁一麵要滿足他的欲望,一麵又要避免懷上孩子,不得不喝傷她身體,也傷她心的避子湯藥。
相比這樣的後果,如今偶爾的心癢真算不了什麼。他本就是擅長忍耐的人,情動時,想想大局,也就一盆冷水把自己澆熄了。
但他此刻不曉得怎麼跟沈令蓁解釋這些。
原本她什麼都不懂,也不會主動提起圓房,自然是最好的。這下她有了意思,他去推脫,那也要傷她的心。
麵對沈令蓁真誠的提議,他隻得含糊道:“醫士不是說你身體裡有寒氣嗎?這事傷筋動骨的,等你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
“這麼嚴重嗎?”她驚訝道,“那人家都是怎麼過來的?”
霍留行“嘖”一聲:“人家是人家,你這身嬌體弱的,跟人家比什麼比?”
沈令蓁“哦”了一聲,隱隱覺得他這態度不太對頭。
方才蒹葭與她說時,並沒有提到這麼嚴重的後果,而且她那兩個貼身婢女向來當她是寶,若真像霍留行說的那樣,這是不適宜她做的事,她們根本不會與她提。
想到這裡,沈令蓁又恍惚記起,當初新婚當夜,霍留行對圓房一事的態度。當時她不明白,現在回頭一看,便發現他很明顯是找了個借口在回避。
她隱約明白過來,霍留行到底在考慮,為難什麼。
沈令蓁方才當真沒多想,隻覺這本是夫妻應當完成的禮儀,舉手之勞罷了,何必讓霍留行難受呢,當下回過味來,一時又覺得尷尬,又覺得堵心。
但這次,她是真的應該看破不說破了。真說破了,霍留行顧忌到她的情緒,隻會更為難。
她嗬嗬乾笑著,打馬虎眼,說:“那我就先好好養身子吧。”
但沈令蓁不會演戲,霍留行從她這不自然的表情裡看出了什麼,皺了皺眉頭:“你彆多想,我……”
“郎君昨夜都沒睡吧,”她直接打斷了他,拍拍床榻,“快上來歇歇,我已經睡夠了,這就先起了。”
沈令蓁說著便下了榻,喚來蒹葭與白露替她穿戴洗漱。
眼看她若無其事地與婢女說說笑笑,打定主意不再討論這事,霍留行摁摁酸脹的太陽穴,隻得歎了口氣,上榻補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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