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到大中午,霍留行再次醒轉,是聽見沈令蓁在叫他“郎君,郎君”。
他睡覺前一直惦記著這小姑娘是不是傷心了,做了個渾夢,夢到她難過得跑了,一睜眼看到她坐在自己床沿,迫切地看著自己,倒是莫名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欣慰。
“郎君醒了?”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霍留行抓住她的手,“嗯”了一聲:“怎麼了,一個人無趣了?”
沈令蓁因他這熱切的舉動,聯想到早上的事,一時有些不自在,被他揉在掌心的手略微僵了僵,又很快掩飾過去,由他握著,笑道:“不是,是早上郎君睡著以後,太子殿下那邊托人送了一張請柬來,說邀請郎君與我下午去皇家獵場觀賞圍獵。我看現在時辰差不多了。”
雖名為邀請,說叫他們夫婦有空可以去觀摩觀摩,但這太子的邀請,說到底也是諭令,真要不給麵子,那哪裡行。
所以沈令蓁再有心讓霍留行多睡一會兒,也不得不叫醒了他。
霍留行一聽正事,收斂了與她溫存的心思,放開她的手,撐肘起來:“說的幾時?都有誰參與圍獵?”
“未時開始,說是太子殿下為表達此前缺席接風宴的歉意,這回做東,讓幾個世家子弟陪著嵬名王子與野利將軍一道獵上一場。郎君要去嗎?”
趙琛體弱,本身不擅長騎馬打獵,特意安排了這一出,必然有目的。
既如此,霍留行自然要看看趙琛想做什麼,而那位可疑的野利將軍又會否耍出什麼花樣來。
他點點頭:“去。”
“那我這就去準備。”沈令蓁正要喚人來伺候霍留行洗漱,又記起一樁事,“不過太子殿下好像曉得郎君昨夜應召入宮的事,所以刻意交代了,說這隻是私宴,郎君若在歇息,不出席或晚些出席也無妨。郎君覺得,太子殿下這是單純體恤郎君,還是在暗示郎君什麼?”
霍留行想了想,笑著點點頭:“這位太子殿下倒是有點意思,那我就聽他的,晚些到吧。”
*
未時開場的圍獵,霍留行與沈令蓁晚了半個時辰才到皇家獵場,入場時,正見觀賞席的上首,太子與太子妃說說笑笑地眺望著遠處圍場內,幾位世家子弟與野利衝、嵬名赫一起策馬獵殺群狼的場麵。
底下幾位受邀來此的武將及女眷吃著茶果,議論著圍場內的情形,時不時鼓掌叫好。
霍留行領著沈令蓁,上前與太子及太子妃請罪,稱因身體不適,來晚了。
趙琛擺手示意無妨,好像也不在意多他一個少他一個,叫宦侍領他入席,而後便看似津津有味地繼續觀賞起了圍獵。
沈令蓁從前極少出席這樣的血腥場合,但嫁了個將軍,也不好在外表現得太過柔弱,儘管心有不適,入席後,還是瞄了一眼圍場。
這一望去,便見每個人背上的箭支,箭尾部分都塗著不同的顏色以作區分,眾人像是在比賽誰打到的狼隻多。
四麵傳來又一聲叫好,有女眷誇讚道:“小殿下騎射之術如此了得,今日可要拔得頭籌了!”
沈令蓁正思考著這句“小殿下”是指誰,就聽上首太子妃謙遜道:“羲兒還小,不過起勢猛一些,後繼便無力了。”
這話一說,她便明白過來了,這“小殿下”說的是太子的嫡長子,今年剛滿十四歲的趙羲。
沈令蓁有些訝異,趙琛應當並非爭強好勝的性子,怎麼今日卻叫自己的兒子如此大出風頭?
她忍著不適,定睛去看場上戰況,果見趙羲獵到的狼隻數量遙遙領先,排在第二的是薛玠,第三則是與薛玠差不離的野利衝。
其餘眾人,除了實在不擅長武藝,當真獵不到狼的嵬名赫,更像是在陪賽,故意讓著趙羲。
今日太子做東,在場之人多拍拍趙羲這小皇孫的馬屁,倒也實屬正常。
就連因此前投壺一事心有怨氣的薛玠,也努力控製著分寸,隻趕超野利衝,而退居趙羲之後。
沈令蓁知道今日這個局背後應當有文章,有心看出點花樣來,便一直緊盯著場中彎弓搭箭,追逐群狼的眾人,看到血濺滿地的場麵,臉色雖不好看,卻也沒移開眼。
“不舒服就彆看。”霍留行偏過頭,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
沈令蓁看著他,搖頭示意無事,卻不料兩人的目光同時離開圍場的這一刻,四下眾人忽然驚叫起來。
兩人驀地轉回頭去,這一眼,便見趙羲身下的馬不知怎麼受了驚,突然撞破圍欄狂衝了出去,眼看就要將他甩離馬背。
離趙羲最近的薛玠立刻策馬趕上去救人。
野利衝卻後來居上,比他更快一步,猛地拋擲出纏在腰間的一根繩索,勾住了趙羲的馬,而後旋身騰躍而起,半空中連翻兩個筋鬥,穩穩坐在了趙羲背後,一個發狠的使勁,幫他一把勒停了馬。
四麵大駭的眾人長籲出一口氣的時候,霍留行卻滯在了原地。
沈令蓁一偏頭,發現他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擔心道:“郎君怎麼了?”
霍留行死死盯著圍場,一言不發。
怎麼了?
野利衝方才那一淩空換馬的招式,是霍起多年前所創,教給霍家軍的絕學。
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野利將軍的背景,前文有提示過的,不要往太迷信的方向猜啦,沒那麼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