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理襟袖的時候,另一頭注視著車隊的霍留行忽然皺了皺眉,與身後仆從說:“前方有處坑窪,叫他們小心著繞開,彆驚了新娘子。”
仆從領命打馬前去,卻恰好慢了一步。那車輪的軌跡正對著坑窪,陷下去陡地一震,把剛坐好不久的沈令蓁嚇了一跳。
她驚呼著扶上車內金較,堪堪穩住身形,頭上鳳冠差點磕到車壁。
前方高頭大馬上的禮部尚書及沈令蓁的堂表兄齊齊回首。
季嬤嬤向他們頷一頷首,示意無礙,訓斥了車夫兩句,就叫車繼續前進了。
那前來提醒的霍家仆從騎在馬上,尷尬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回頭望向霍留行,見他歎著氣,無奈地搖搖頭,使了個“回來”的眼色。
車內沈令蓁重新坐好,待馬車在城門口停穩,聽前方傳來幾個男聲,大約是霍留行在與禮部尚書及她的兩位兄長說話,預備先將他們迎入城去。
沈令蓁就在車內由婢女服侍著稍作休憩,重整妝容。
片刻後,季嬤嬤叩了叩車壁:“姑娘,霍郎君來了。”
照理說,霍留行這個時候是不該來見沈令蓁的。她有些訝異,喝了口茶潤嗓,問道:“可是有要緊事?”
她這話本是問的季嬤嬤,卻不料霍留行已經到了跟前。
一壁之隔外響起一個男聲:“沒什麼要緊事,隻是來問問四姑娘,方才嚇著了嗎?”
沈令蓁霍然抬首。
這個聲音……
她晃了神,一時忘記作答,直到聽見季嬤嬤的提醒才回魂,隔著門朝外道:“多謝郎君關切,我沒事。”
隻是先前沒事,現在卻有事了。
因為霍留行那句“嚇著了嗎”竟與一月多前救她於“虎口”的男子所言一模一樣。聲色、音調、語氣、咬字,都是如出一轍。
“那好,我先去前頭了。”
沈令蓁呆愣著,聽他要走,急急叫住他:“霍郎君!”
推輪椅的仆從停下動作。霍留行回過頭來:“我在。”
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沈令蓁懊惱地閉了閉眼,壓下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跳,儘可能平靜地道:“這路不平坦,你也當心……”
霍留行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對著緊閉的馬車門笑了笑:“好。”
人走了,沈令蓁的魂也跟著飄遠,行屍走肉似的任左右婢女替她點妝,由著幾個婦人將她接上新轎,一路鑼鼓喧天地把她迎入搭建在霍府西南角,用於行交拜禮的青廬。
身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喊著喜慶的吉祥話,她卻始終沉浸在驚疑之中:這聲是那聲無疑,但這人是那人嗎?
當初救她的男子,明明武藝蓋世,毫無跛腳的樣子啊。
霍留行已等在堂中。沈令蓁跨過門檻,悄悄抬眼,透過遮麵的薄紗紈扇瞟向對麵輪椅上的男子,仔細辨彆著他的身形輪廓。
瞧著似乎也差不多……
吉時到,一旁禮官開始唱禮。
沈令蓁隨著唱詞大拜下去,躬身到一半,眼光還粘連在霍留行身上。
她這毫不避諱的視線,彆人瞧不見,對麵的霍留行卻一清二楚。
下拜時,他像是終於忍不住好奇,低低問了她一句:“怎麼一直看著我?”
沈令蓁被逮個現行,慌忙移開視線,垂下眼來。
霍留行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量說:“沒關係,你繼續看就是了。”
他這一句似笑非笑,說是溫文爾雅,偏又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狎昵,說是僭越無禮,偏又有幾分嚴肅正派,叫人實在難辨其意。
沈令蓁臉頰生燙,趁著禮官高唱讚禮,垂著頭遲疑道:“這會兒不方便,我……我晚些再看……”
霍留行似乎被她實誠的做派逗樂了,笑著說:“那我在席上少吃點酒,儘早回來。”
“兄妹關係也分親疏,依老奴看,姑爺與大姑娘之間未必有多親厚。”
“嬤嬤此話怎講?”
季嬤嬤叫蒹葭與白露關好窗門退下,這才垂眼道:“那老奴便僭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吟詩作對霍留行:沒想到未來的我這麼有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