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沈令蓁篇(二)(2 / 2)

霸王與嬌花 顧了之 8976 字 8個月前

霍留行叫了名士兵,借對方的胳膊給她示範,教她怎麼打止血的繩結,怎麼給布條收口,怎麼把傷裹平整。

講了幾遍,又拆開布條,讓她親手來試試。

她有些局促,問他,是給這名士兵裹嗎?

他意識到不妥,讓那士兵退下了。

她心怦怦跳著,以為他要把自己的胳膊遞過來,卻見他指著一旁的婢女說:“那就在她們身上試吧。”

真奇怪。那一刹,她竟然覺得失望。

但她還是聽話照做了,來來回回半天,終於掌握熟練的手法。

聽見他說,可以出師了,但還是希望她永遠不要用到這項技藝,她雀躍的表情怎麼也藏不住。

婢女說,好久沒看到她笑得那麼高興了。

她也悄悄感慨,想是啊,明明隻是這麼小的一件事情。

就像後來,某個皓月當空的夜,她推開臥房的窗,看見霍留行獨自在月下舞劍,又或是某個寒潮來襲的天,她精神不濟臥了半天床,聽見他在門外問她的婢女,她是不是病了。

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卻能讓她莫名其妙地開心一整天。

可惜沒過多久,她就真的病倒了。

這裡的房屋不比國公府,沒有火牆,她受了寒,躺在床上接連幾天起不來,起初以為是普通的風寒,後來請醫士仔細一診,才發現跟此前落下的病根有關聯。

婢女要把她送回汴京,她不肯。國公府便不要錢似的,一車一車地送來上好的炭,還有金貴的花椒,讓她們搗成泥,糊花椒牆取暖。

為方便改造牆壁,沈令蓁被轉移到了另一間屋子,三天後聽說,原本起碼得做半個月的活,霍留行帶著一群人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已經趕完了工,她馬上就可以住回去了。

她燒得迷糊,握著婢女的手,切切地讓她替自己去道謝,交代完又睡了過去。

因為生病,她每天昏沉的時辰要比清醒的時候多,也就是這樣,那陣子,她常常會夢見霍留行,夢見那驚心動魄的一晚。

夢裡的她,想象著他趕來救自己時會是怎樣的心情,猜測著他的拚命,會不會有那麼一絲絲的原因,在於把她視作未婚妻。

每次這樣一想,夢裡可怕的刀光劍影就全都不見了。

隻剩新月如鉤,月光下,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直跑,一直跑,好像要跑到天之涯,海之角。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在夢裡的觸感異常地真實。

可是夢到最後,他總是會鬆手。

她抓著他不放,他卻強硬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撥開,呢喃著說:“對不起……”

那時睡得稀裡糊塗的她並不知道,這一句“對不起”,正是霍留行在她耳邊,提前敲響的警鐘。

*

冬去春來,沈令蓁暫時恢複了健康,終於能夠離開那間花椒房,去外邊透透氣。

可是,她卻很少再見到霍留行。

他不再在月下舞劍,不再對她噓寒問暖,也不再在她能看到的地方練兵。就連從前時不時就有的偶遇也不再發生了。

一開始她還道是自己病了一場,氣運都用光了,日子久了,便懷疑他是刻意為之。

終於有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她遠遠看見他提著劍要出去,逮著機會叫住了他,急匆匆奔過去。

他停下來,等了幾個數,不知是不是看她跑得不穩當,拔步朝她迎了上來。

她氣喘籲籲地仰頭看著他,原本組織好的語言一時轉不過彎,出口便成了直來直去的問句,問他是不是在躲她。

他好像愣了愣,反問道:“躲您?卑職為何要躲您?”

她被問倒了。

他繼續說:“卑職近來一直忙於帶兵在附近田地耕種,這是每年春季都要做的事,若是疏忽怠慢了您,還請您見諒。”

沈令蓁恍然大悟,之前篤定的直覺,在他這番理直氣壯的架勢和滴水不漏的解釋下,化為烏有。

她羞愧地想,他一心為民生,她卻在計較這些芝麻大的事,實在太不應該了。

那之後,沈令蓁沉下心來,畫畫習字,讀書刺繡,再沒去打擾他。日子就這樣無波無瀾地到了仲夏,她要回京的那天。

那是剛下過雨的一天,濕氣氤氳,好像她的心情,黏糊又沉重。

可是她沒發現霍留行有任何異常,仿佛她離開的這一天,隻是他生命裡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他甚至沒有與她道彆,隻在國公府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來接她時,讓人通知了她一聲。

她想這也許是最後一麵了,還是該與他留幾句話,便主動找到他,剛好看見他站在一棵茂盛的大樹下,放飛了一隻鳥。

她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說,那隻鳥被雨淋濕了翅膀,墜落在地上,他把它帶回去養了一天,現在它已經活蹦亂跳,他就把它放走了。

她隨口問,那是什麼鳥。

他看著她笑了笑:“是布穀鳥。”

是叫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的布穀鳥。

是催人歸去的布穀鳥。

沈令蓁突然覺得,什麼話都不用留了。

就像那些夢的最後,從來都不是好結局,在皇陵的這一年,她半夢半醒地把他當成自己的未婚夫,可出了皇陵,他還是前朝皇子,她不可能嫁給他。

她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那它走了,我也走啦。”

他點點頭,一如他們初見時那樣,向她行了個拱手禮:“山高水遠,沈姑娘一路保重。”

沈令蓁朝他揮了揮手,轉身走上國公府的馬車,回了京城。

後來,她一直在想,假如那真是他們的最後一麵,其實也不錯。雖不完滿,卻起碼道彆得體麵美好。

可惜,他們的故事並沒有到此為止。

那個蟄伏草野數十年的人本非池中物。就像他名為“留行”,卻取了暗含“前進”之意,鋒芒畢露的“愈”為表字。

他總有一天要走出這座皇陵。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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