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纏繞在枯樹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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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不算融洽。
裴矜杵在門前,沒前進也沒後退,喉嚨湧出乾燥的癢意。
按捺住想逃離的心思,她在等他回答,用僅剩下的一點膽量。
心臟越跳越快。
她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聽到了自己和彆人的通話內容。
光是想到這些,就足夠讓她緊張到極點。
漫長的幾十秒過去,屏風那頭傳來細碎的動靜。
打火機被隨意扔到桌上的碰撞聲、衣褲麵料和木質座椅的摩擦聲,兩種聲音混在一起,不斷刺激她的敏感神經。
橙色光點很快湮滅。
男人中途熄了煙,伸手按下桌壁一側的燈控開關。
毫無防備。
棚頂的吊燈全部被點亮。
裴矜生生撞上一雙似臘月霜雪的眸子。
他投來的眼神很淡,不帶任何感情,涼薄得讓人難以靠近。
深色襯衫的紐扣有兩顆鬆散開,衣領垂落,貼在鎖骨附近。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像是纏繞在枯樹的藤蔓,盤旋、破碎、純粹的窒息。
能從他身上聯想到的,似乎都是些沒什麼暖意的詞彙。
疏離和頹唐共存。
很矛盾的反差感。
視線隻在他身上停留了數秒,裴矜就不自在地躲開了。
轉瞬又覺得不該這麼心虛。
快速整理好思緒,她抬頭再次迎上他的目光,“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自己進去找。”
裴矜拿捏不準,乾脆故作鎮定地作出解釋,將剛才的問句重新粉飾了一遍。
適度的禮貌跟示弱,聽起來不像上句話那麼唐突。
繃直的身體遲遲不能放鬆下來。
後知後覺。
原來候場的人已經被迫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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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微微向後靠,眸色平靜地同她對視。
幾乎沒有任何難度,她臉上附帶的情緒輕易就能被看穿。
他沒回應她的話,而是問:“在緊張什麼?”
裴矜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地發問。
簡單組織好措辭,回道:“我有點怕打擾到您。”
避重就輕的一句話。
聽她講完,男人掀了掀眼皮,唇邊挑起諷刺的笑意,像在自嘲。
“怕打擾到我,還是怕我。”
他依舊在看她,眼神直直飄過來,語調和緩得像在哄人,卻無故帶來一種陰鬱的壓迫感。
這話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透過她在對另外一個人說。
實在是飄忽不定。
裴矜的呼吸有些急促,連同掌心也隨著濕潤起來。
正要張嘴說些什麼——
見他伸手輕揉眉心,眼底閃過轉瞬即逝的疲態和混沌。
仿佛錯覺一樣,很快又恢複如常。
“這間屋子裡隻有史書。”
沒等她開口,他回答了她最初問的問題,言簡意賅。
“如果對比較權威的正史感興趣,有幾本可以細讀。”
說完,起身朝裡側走。
頎長的身子靠近橡木書架,漸漸與橘色暖光相結合。光影落在他肩上,有種蒼白的美感。
暖調中的一點冰冷。
養眼卻令人懼怕。
一切轉變得太快,快到讓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裴矜泛起沉默,心有餘悸得厲害。
即便她沒做什麼補救,倒也知道自己這次算是已經“化險為夷”。
救跟不救,似乎沒什麼太大區彆,因為對方根本不會在意。
無論是那通電話的內容,還是她前後言行不一的舉止,他都沒興趣去探尋一二。
懸著的心臟終於落下。
大概過了兩分鐘,聽到書架周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裴矜定了定神,抬腿向他靠攏,步伐有些猶豫。
在他麵前站定,她聞到了他身上微弱的酒精味道,混合著煙草味,與這間書房的油墨氣息格格不入。
裴矜原本想說自己隨便找兩本書看就行,知道他大概沒有想同她交流的意思,便識趣地選擇了沉默。
時間很快流逝。
沈行濯從架子第二排抽出最後一本書,問她:“這些夠嗎?”
裴矜頷首,“夠的,麻煩您了。”
接過他遞來的幾本書,裴矜的視線停留在他的手上。
青筋微微突起,指節修長,白皙而不病態,腕表和金屬袖扣成了極佳的點綴品。
讓人賞心悅目的一雙手,觸碰的時候卻異常冰冷。
意外碰到他的指尖,裴矜倒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想閃躲。
她後退半步,身子抵在材質堅硬的橡木書架,胸口微微起伏。
知道自己反應過度,正想講些什麼找補回來,轉瞬聽到他說:“很怕我?”
“……是。”她如實說。
“既然怕,剛剛就應該直接離開。”
“那您剛剛為什麼問我想找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