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她狠狠的罵他,“你是把自己放到什麼地步了?你是在跟瑪蒂爾德爭奪一個懦夫的‘寵愛’嗎?你應該羞於跟懦夫相提並論好嗎!他隻不過比你大幾歲、比你早一點出名,你要是出名了,準比他要更有名氣!你用不著以你們之間混亂又不容於社會規則的愛情來當做點燃創作**的媒介,”她用了一個複雜的長句,然後總結,“他不配,你也不需要。”
阿瑟忍不住要笑,“他不配?”
“對,他不配!”
*
這晚,阿瑟仍然在旅館過夜。
維塔麗回到自己房間後,想了很多。
阿瑟傷了魏爾倫的手掌,並不一定會真的傷害他倆之間的感情。她並不太願意用“愛情”來定義他倆的關係,在她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對等的,根本談不上“兩情相悅”。根據阿瑟的一些含糊的講述來看,魏爾倫對他一見鐘情,可能是阿瑟身上那種“迷途羔羊”的氣質吸引了魏爾倫,也可能是其他的,但不管怎麼樣,這種禁忌之戀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她不想阿瑟受到傷害,熱烈的禁忌之愛是會流傳後世,但也因此過早的燃燒了他的創作**。她說不好蘭波早早封筆是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後世無數人都想知道,那個恣意放縱的天才少年到底是不是因為與魏爾倫之間轟轟烈烈的愛情太折騰人,因而19歲就放棄了文學創作,成了走南闖北不停漂泊的浪子。要是阿瑟成了巴黎的不入流詩人小團夥中的一員,他將來還會那麼有名嗎?
畢竟早夭的天才才是“真天才”,善於折騰、身世坎坷才有可能流芳百世,讓人無限著迷,比如愛倫·坡,比如文森特·梵·高。
*
保羅·魏爾倫會去妮娜夫人的沙龍。
福蘭透露了這個消息,維塔麗立即決定,晚上她也要帶哥哥一道出席沙龍。
“我能去嗎?”她問。
“你需要一個引薦人。”
“你可以做我的引薦人嗎?”
“大概可以。”
“我以為沙龍該是來者不拒的。”
福蘭微笑,“有時候是的,但如果你一個人都不認識,為什麼要去呢?”
“我認識你。”
福蘭哈哈大笑,連連點頭,“沒錯!”
“阿瑟也可以去嗎?”
福蘭麵露難色,他放低了聲音,“你要知道,上次他跟卡爾雅鬨得很不愉快。”
“我可以向他道歉,是阿瑟做的不對。”
福蘭瞥了一眼阿瑟,“阿瑟會道歉嗎?”
“他會的。”
阿瑟一愣,一看維塔麗瞪他,馬上說:“我可以向卡爾雅道歉。”嗨!他的那點小驕傲遇到妹妹就總是飛快的消散了。
福蘭暗笑,“那好,我們可以一起去。我去租一輛好一點的馬車。”
*
維拉爾家。
文藝沙龍在巴黎一直是一件時髦的事情,貴族有舞會,文藝青年有沙龍,各有去處。
對女主人妮娜夫人來說,在家裡聚攏一群慣會高談闊論的文藝圈人士是一件很有逼格的事情,巴黎這樣的沙龍為數不少,大家總有地方去。
美酒和美食,還有有趣的客人,用來打發晚上的無聊時間是最好的。
維塔麗到的不算早。
福蘭說,不能去的太早,也不能去的太晚,去的早的人總是跟主人關係更好;跟女主人不太熟悉的話,還是晚一點比較好,這樣才不至於顯得你就是衝著免費的酒去的。
福蘭就好比後世那種專門在各種宴席、派對上蹭吃蹭喝的常客,自來熟,臉皮厚,嘴皮溜。
這種人倒也能混得如魚得水,什麼場合都不會怯場。
為了穿男裝還是穿女裝,維塔麗頗是猶豫了很久。人們總是低估孩子,更彆說“女孩”了,就連阿瑟,有時候也不由自主帶出來對女性的輕視。這是社會常態,可能要等到她很有錢,或是很有名才能破解這種局麵。
最後還是選了女裝裙子。
*
卡爾雅和魏爾倫已經到了,倆人湊在一起說話,福蘭指給維塔麗看,“瞧,那是魏爾倫,你見過他嗎?他旁邊的就是卡爾雅。”
維塔麗見過魏爾倫,但沒有見過卡爾雅。卡爾雅比魏爾倫大幾歲,留著一把瀟灑的胡子,看上去頗有藝術家氣質。
搞文藝的,也沒有太醜的,至少相貌要過得去,不至於影響市容。隻是魏爾倫未老先禿,看著反而比卡爾雅顯老。
維塔麗現在非常反感魏爾倫,也就更看他的禿頂不順眼了。
“走吧,我們先過去向卡爾雅道歉。”她拉著阿瑟,向卡爾雅走了過去。
*
維塔麗嘴甜,道歉非常誠懇,卡爾雅也不能說打死都不原諒一個17歲的魯莽粗野少年吧?隻好對維塔麗表示,可以原諒蘭波先生。
阿瑟隨即也向卡爾雅道歉。
他也確實應該道歉,卡爾雅給他拍了兩張照片,一張是10月初他到巴黎沒多久拍的,11月底卡爾雅又給阿瑟拍了一張照片。兩張照片都拍的非常好,蘭波家的所有人都很喜歡這兩張照片。
維塔麗連吹帶捧的,卡爾雅忽然發現,不知道怎麼的就跟她約好了,後天她去他的工作室拍照。
這會兒卡爾雅倒是真的不再氣惱阿瑟了,覺得要是維塔麗在巴黎,陪著阿瑟,他們這個小團體倒是仍然能接納阿瑟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稍晚時候,有人開始念自己的詩歌,也有人開始即興創作。
*
魏爾倫驚異的看著那個桀驁不馴的撒野少年居然老老實實的向卡爾雅道歉,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而蘭波家的女孩壓根沒給他什麼好臉色,他倒是不怎麼吃驚。維塔麗這個小姑娘一直都很明確的表現出討厭他,從表情到身體語言,他又不是笨蛋,當然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阿瑟很小心的照顧維塔麗,給她拿來小點心,不讓她喝酒,自己也沒喝幾杯酒,一副好哥哥的樣子。
到了即興創作詩歌的時候,女主人定下了主題,要求帶有埃及或是遠東異國情調的詩歌,幾位詩人紛紛展露才華,維塔麗聽著那些人朗誦自己的詩歌,覺得不過爾爾。
她很納悶,悄悄問阿瑟,“他們隻能寫出這麼——糟糕的詩歌?”矯情,造作,生硬,無趣。
阿瑟偷笑,“對。相信我,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
“天哪!”她小聲驚呼。
魏爾倫忽然在旁邊說了一句,“你知道什麼是‘不太糟糕’的詩歌嗎?”
蘭波兄妹一齊皺眉瞥他。
維塔麗看了阿瑟一眼,“好的詩歌應該使人愉悅。”
“你一定不喜歡《惡之花》。”
“那是什麼?沒看過。我還沒學到。”維塔麗一臉天真。
魏爾倫隻好無語:確實,她這個年齡,還無法理解《惡之花》。
《惡之花》是夏爾·波德萊爾的詩集,阿瑟很喜歡《惡之花》。
她不再理會魏爾倫,又跟阿瑟低聲嘀嘀咕咕,評論那些詩人的詩歌。
魏爾倫心裡亂紛紛的。
他的右手綁著繃帶,對瑪蒂爾德說他摔傷了手掌,而朋友們都以為他又在家跟瑪蒂爾德大打出手。但男人麼,打老婆可不算個事,沒人問,也沒人說什麼。隻是維塔麗顯然很是譏諷的看了一眼他的手掌。
啊,真可惡!
他無端的對一個不到14歲的女孩生氣,氣惱她來的是那麼突然,每次她來巴黎,阿瑟就總會對他冷漠,變得難以接近。她來了,那個藍眼睛的男孩就不再是一隻孤鳥,而這隻孤鳥本應在他的羽翼下。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正確的事情很無趣,“不對”的事情、禁忌的愛情才能讓人感覺到自己“活著”。
他痛苦的看著那個少年。
*
福蘭說要阿瑟也即興寫一首短詩,阿瑟本想推辭,他不喜歡即興創作命題作業,維塔麗在他耳邊說了句話,他隨即點點頭。
仆人拿來了紙和筆。
維塔麗將紙張折疊又折疊,撕成紙條;在紙條上寫了一些單詞,在桌上排列組合一番,由阿瑟將單詞寫下來,往裡麵填空放進動詞和介詞,以及挑選更好的押韻單詞。
這是一首短詩,題名《埃及舞女》。
“她是埃及舞女?……當天光破曉,
她像火焰之花一樣枯萎……
遠遠近近的人們,
都呼吸著滿城花開的香味!
*
太美太美了!但其實彆無選擇
——為了《漁家女》和海盜之歌,
為了假麵舞會上最後的喜悅,
相信那純淨的大海上浮動著夜的佳節!”
*
這是一首簡單明快的小詩,帶有蘭波自己的鮮明特色:簡潔、純淨,而關鍵詞又是維塔麗提供的,令人不禁感歎蘭波兄妹的才華——一首詩歌好不好,不是以堆砌辭藻來衡量的,簡單直接,直擊心靈,那便是好的。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