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她比彆的女孩聰明十倍,做母親的始終不會放心。“彆……彆太早讓我做外祖母。懂嗎?”
維塔麗點點頭。
蘭波太太拿出一隻錢袋, “這裡有200法郎, 彆什麼都要加百列出錢。”
“知道了, 母親。”
*
雖然帶著伊莎貝爾這個小電燈泡, 維塔麗還是很高興能跟加百列出去玩。忽略掉伊莎貝爾的話,四舍五入就是單獨約會了。
坐著奧蘭家的馬車,先去買新裙子。
伊莎貝爾進了倫敦的女裝店眼睛都不夠用了。她沒去過巴黎的時裝店,所以是真沒見過什麼世麵。如今的倫敦女裝還是緊跟巴黎女裝流行趨勢, 男裝則是倫敦風引領歐洲。
成年女性的裙子拋棄了50年代那種燈籠似的帶裙撐大擺曳地長裙,改成合體上身和帶臀墊或是半月形裙撐的長裙,突出臀部的樣式;家居裙和少女裙裝沒有臀墊或是裙撐, 長度有及地的,也有在短靴上的。普遍公式是地位越高,裙長越長, 貴族女性有時候甚至會在裙後加上長達2米的拖裾。
維塔麗不喜歡裙撐,覺得那很不自然,她現在年齡還小, 等再過幾年,說不定流行趨勢又變了, 會變成徹底拋棄裙撐。
加百列給伊莎貝爾買了一條淺粉色的新裙子, 給維塔麗買了兩條舞裙,兩雙皮鞋,配套的襯裙內衣。
“要帶我參加舞會嗎?”維塔麗眼睛亮晶晶的。
“對。”
“在哪兒?都有些什麼客人?”
“塔利安伯爵家。就是那些失去封地的貴族們。”
“你們——他們經常舉辦舞會嗎?”
“對,不過遠遠比不上當年在巴黎和凡爾賽的時候。你這條裙子, ”他捏起她的裙擺,“在伯爵夫人、公爵夫人來看,連她們的侍女穿的都比這好。”他換回了法語。
維塔麗瞪他:會不會說話啊你?
加百列茫然不知,“皇帝舉辦新年舞會的時候,一個晚上的花費至少數萬法郎;那些收到邀請函的夫人小姐們,可以在裙子和首飾上花掉上萬法郎,而那條舞裙絕不會穿第二次。”
維塔麗、伊莎貝爾:“哇!”
維塔麗立即在心中想象了一番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場景。宮廷中的奢侈靡費實際上是她無法單純想象出來的,隻能參考一下記憶中幾乎要忘光的電影中那些歐洲宮廷片段。總之,宮廷舞會就是炫耀財富的場合,女人們爭奇鬥豔,互相攀比,男人們也不遑多讓。
加百列從小在那種環境下長大,跟她有天壤之彆。
這是她頭一次如此清楚的意識到他倆之間的階層差彆。
她悶悶不樂起來。
“怎麼了?”加百列不解的問:“怎麼突然不高興了?是這條裙子你不喜歡嗎?”他納悶剛剛她還興高采烈的呢。女孩子都喜歡穿新衣,有新裙子穿怎麼都是開心的。
“裙子很好,我很喜歡。”她低下頭撥弄著裙腰上的花邊,“就是……我沒去過那種舞會,我還從來沒有參加過舞會呢。”
“你害怕了嗎?”
她搖搖頭。
“有點緊張?”
她點點頭。
“沒關係,我會陪著你的。”他微微低下頭,額頭碰著她額頭,“要是你擔心我家的爵位,自從流亡後,我家就不再是貴族了,封地都沒了,算什麼貴族呢?那些人隻是不肯放棄頭銜,就像皇後,就像歐仁。”
他提到沒有了國家的帝國皇後,維塔麗很感興趣,“皇後現在什麼樣?我聽說皇後可是著名的美人呢,比維也納的伊麗莎白皇後還要美麗。”
他手指摩挲她的臉蛋,柔柔滑滑的,暖暖的,富有彈性的少女肌膚。他心不在焉,“皇後還是很美的,隻是這幾年她的心情很糟糕,比不上在巴黎的時候。”
“皇後今年多大了?”
“40多歲。”
平民階層的女性40多歲會被生活的壓力碾壓的蒼老、憔悴,但身為帝國皇後的歐仁妮一定保養得當,看上去頂多象是30歲。第二帝國期間,法國到處都是皇後的肖像,法國人民喜愛這位相貌精致的美麗皇後,她的肖像出現在畫冊和裝飾品上,年輕時代的歐仁妮皇後確實是個少有的美人,五官精致,鼻子小巧,鼻梁細而高,襯著少女似的藍眼睛。
歐仁妮結婚的時候已經27歲了,新加冕的皇後有一張極為著名的油畫肖像,頭戴珍珠冠冕,潔白的脖頸上戴著數層珍珠項鏈。維塔麗注意到皇後隻比蘭波太太小1歲兩個月,但27歲的皇後看上去象是17歲的少女,47歲的皇後也會是一位雍容美麗的女子;蘭波太太也是27歲結婚,今年48歲,獨自帶大了4個孩子,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法國小城中年女性,膚色黝黑,皮膚鬆弛,跟皇後可沒法比。
她接著便想到奧蘭太太,或是奧蘭男爵夫人。奧蘭男爵這個頭銜是加百列的外祖父留下來的,奧蘭家沒有男性繼承人;加百列的父親是一位英國伯爵的小兒子,娶了奧蘭小姐之後,改了姓,繼承了奧蘭家的爵位。
奧蘭太太比蘭波太太小5歲,從小養尊處優,她一定看不起村姑出身的小城中年婦女蘭波太太。
她又心煩意亂了。
她是認為蘭波太太從見識上比不上奧蘭太太,但自家的母親是個勤勉又愛護子女的好媽媽,她不想母親被人瞧不起。可她又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
你可以賺錢,賺很多很多錢,但“出身”是改變不了的,從你一出生就定下了。
*
新裙子也沒能拯救維塔麗的心情,以至於午餐的時候她都沒怎麼理會加百列。加百列沒弄明白問題出在哪兒,還一個勁的想哄她開心。
下午3點多,維塔麗就帶著伊莎貝爾回到了公寓。
蘭波太太很意外,她以為他們會在外麵吃過晚餐才回來。但那麼早回來當然是好事,她不用擔心了。
*
阿瑟·蘭波的重感冒慢慢好了。之前他就已經病了幾天,他以為自己感冒很快就能好,沒想到會嚴重到他發燒起不來床,也沒法寫信回沙勒維爾。好在加百列去接了母親和妹妹們過來。
對這個將來有可能成為他妹夫的男孩,阿瑟還是很喜歡的,加百列比他的辦事能力強多了,又很富有,將來照顧妹妹絕對沒問題。可他從沒有想過階層問題,隻擔心經濟問題。
在倫敦的這幾個月,他一開始是傷心憤怒於魏爾倫居然會打傷他;過了這個階段後,他開始考慮更實際的問題:怎麼賺錢。
沒錢萬萬不能,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實。維塔麗要是想順利的跟加百列結婚,家裡至少要能拿出5萬法郎的嫁妝。
嫁妝的其中一部分可以是地產,地點倒無所謂在哪裡,隻要每年能收到租金就可以了;現金的話,上次舅舅和維塔麗去第戎要回來的3萬法郎還放在銀行裡沒動,這筆錢他準備跟母親商量,全留給維塔麗;他準備放棄自己將來應得的遺產,將他的那一部分留給伊莎貝爾,以彌補伊莎貝爾得不到那3萬法郎現金中屬於她的那一部分的損失;家裡的小店留給弗雷德裡克;至於那1萬多法郎的嫁妝缺口,他要想辦法湊足。
加百列一直在跟他說要他考慮申請牛津大學,他計算了一下學費和生活費,在牛津大學和在巴黎大學所需的費用差不了多少,他要是去牛津上學,跟加百列合住,就能退掉巴黎的公寓,德拉埃會去跟福蘭同住,維塔麗住在福樓拜家,這樣一年他們能省下500法郎的房租,200法郎的其他費用。
加百列到底為什麼一個勁的鼓動他去牛津,他現在已經想明白了:這小子想讓維塔麗也去牛津。唉!站在朋友的角度,他得說,加百列想的完全沒問題;但站在哥哥的角度,他就想打死這個臭小子了。
*
這幾天加百列天天上午就過來,接蘭波姐妹出去玩。
他這幾天沒提過奧蘭夫婦,維塔麗也沒提。她心裡還在糾結奧蘭夫婦可能會瞧不起蘭波太太,但既然雙方還沒見麵,她就可以假裝這事不重要。
加百列是個很好的地主,帶她們買東西、吃飯、喝下午茶,花錢的姿態可大方了。維塔麗也想花錢來著,結果加百列挺嚴肅的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連一頓下午茶都請不起?”
好像有哪裡不對。“可我不能總讓你花錢,我換了一些英鎊。”她拿出錢袋。
加百列很詫異,“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請你吃飯、喝下午茶,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嗯……好像是哦。這是這個時代男人的自覺和責任,陪同女性出門,吃喝玩樂這樣的開銷是不能讓女性花錢的。但從另一方麵來說,這也就意味著女性沒有經濟大權,所以出門花錢是“男人的事”。女性隻有在單獨或是帶著仆人出門采購的時候,才是“自己花錢”。而這其中至少6成是為了男人或是家庭消費。
就是後世某寶年度大數據分析,也是女性為家庭消費的更多。
維塔麗又想給他買點什麼,但看看商店裡男性衣裝和佩飾的價格,她手裡的這點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能也隻能買一打手帕什麼的了。
她想起來她確實給他準備了禮物:繡有他名字首字母的手帕。選了巴黎市麵上最好的全棉手帕和亞麻手帕,各買了一打,閒暇時繡好,在包裝盒裡疊放的整整齊齊,準備當成聖誕禮物送給他。
這份禮物好像有點輕微了,但她想不好還有什麼更好的禮物。服裝之類的他不缺,珠寶之類她買不起,還真的很難找到什麼合適的禮物。
她試著問他想要什麼禮物,結果逗樂了他。
“你想送我禮物嗎?”他笑著捏了捏她臉頰。
“彆捏我臉。”她瞥他一眼。
“小傻瓜,不用特地送我什麼禮物,你能來倫敦,我就很高興了。我什麼都不缺,隻是……缺少你的陪伴。你知道牛津的同學都怎麼說嗎?”
她瞪大眼睛:“你告訴彆人了?”
“那當然!你知道牛津的學生是什麼樣子嗎?他們會沒日沒夜的喝酒,有一半人都不怎麼去上課,或者就算去上課也是醉醺醺的,或者乾脆就不聽課。他們隻是需要一張大學畢業證書,根本不在意學的是什麼。”
“說重點。”
“我的意思是,他們也——”他看了一眼伊莎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