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辦呢?似乎沒有好辦法, 最好隻能裝作不知道、聽不見,這是主人們的必備修養。那些貴族們即使知道仆人們在傳八卦, 但他們在乎嗎?不在乎。本質上他們高高在上, 是製定規則的人,而不需要遵守規則。
奧蘭夫婦還沒有跟她說到這些, 但她已經有所覺悟了。
成為“特權階級”當然是有好處的, 不然為什麼人人都想成為“特權階級”呢?錢和地位是同步的, 有錢就會想要擁有能守護住財富的地位,看看後世猶太人是如何掌握了美國的經濟命脈就知道了,被割了一千多年羊毛的猶太人終於明白到要掌握權力才能保住整個群體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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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了一周多之後,奧蘭太太帶維塔麗出門會客了。
之前奧蘭先生講解親戚關係的時候,說到奧蘭家隻有一家親戚在英國,奧蘭太太跟他們的關係不遠不近並不親近;她也不太喜歡伯德伍德家的親戚,可畢竟還是會有一些社交來往的。
在馬車上,奧蘭太太說:“今天我們要去見見加百列的親姑姑, 阿爾伯特的大姐。阿爾伯特說過他的兄妹, 現在, 複述一遍。”
這就是隨堂考試了。“伯爵有4個孩子, 長女伊麗莎白,長子道格拉斯, 次女路易莎, 次子阿爾伯特。奧蘭先生跟路易莎的關係比較好, 跟哥哥的關係非常糟糕, 但跟嫂子瑪麗夫人的關係還可以。”
奧蘭太太很滿意, “你要記住家裡這些人際關係。”
“可奧蘭先生沒說過,加百列跟伯父和姑姑們的關係好不好。”
“加百列沒跟你說過嗎?”
“他很少提到伯德伍德家的親戚。”
“他15歲才回到英國,跟伯德伍德家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感情。”
可以理解。感情麼,當然要相處才會越來越深。她自己就很有感觸,跟加百列信件來往幾年,也不如短短幾天的相處;親戚關係也是類似。
“Lady伊麗莎白是什麼樣的人?”
“是個自命不凡的女人,”奧蘭太太露出嫌棄的神情,“庸俗,沒什麼學識,整天把她的兒子掛在嘴邊。”
“她的兒子?威廉·彌爾頓嗎?”
“對。她的丈夫是個美國人,彌爾頓的祖父是個威爾士麵包師的兒子,他們在紐約發了家,做的建築生意,有百萬家產,所以他家必須要有個男性繼承人。”
“加百列提過,說伊麗莎白想要威廉娶一個英國女孩,最好是Lady。”一方有錢,另一方有身份,這很常見;不過說起來,威廉應該找一個家裡沒有男性繼承人的貴族家的女兒,就像奧蘭太太娘家這種情況,這樣威廉便會成為一位真正的貴族。貴族家的女兒才能被稱為“Lady”。
維塔麗想了一會兒,試探著說:“這麼說,伯德伍德家也許不是很有錢?或者至少不能讓伊麗莎白對威爾士麵包師後代的錢說‘不’。”
奧蘭太太很是優雅的用扇子遮擋住嘴,輕笑,“你說的對。”
“我知道貴族都是長子繼承製,所以當年奧蘭先生去了法國,是因為他將來能得到的財產有限,很可能無法維持他一貫的生活水準。”
“對。伯爵沒法給女兒們更多的嫁妝,伊麗莎白隻能嫁給外國暴發戶。”語氣是有些許輕蔑的。
“那路易莎呢?”
“她長得很美,所以嫁給了一位伯爵的繼承人。”
這也很正常,沒有錢,那就要有美貌,美貌可以說是提升階層的最重要的自然條件。
“伊麗莎白跟路易莎姐妹的關係還好嗎?奧蘭先生提到路易莎比較多,幾乎沒說多少伊麗莎白的事情。”
奧蘭太太哼了一聲,“很顯然,不會太好。伊麗莎白認為自己才應該嫁給伯爵或者公爵的兒子,要是她嫁妝更多一點——可能得多十倍才行——但路易莎的嫁妝比較多,伊麗莎白因此在路易莎結婚前跟伯爵大吵了一架。”
有錢人家也是一地雞毛狗血,比起來蘭波家還真算是簡單多了。伯爵夫人22年前病故,之後阿爾伯特就去了法國。伯德伍德家是法國移民,說起來若乾代之前跟奧蘭家是親戚,現在也能算遠親,不過親戚關係確實很遠。
維塔麗學習這些親戚關係還挺起勁的,心裡想著這些可都是素材啊。阿爾伯特繼承了奧蘭家的爵位和財產,雖然現在隻能算是流亡貴族,但爵位和大部分財產都在,生活過得跟在法國相比幾乎沒有差彆,還是很愜意的。就是對奧蘭太太來說,忽然多了幾家必須要應酬的親戚,這可讓她很不爽。
“我該注意什麼?”維塔麗乖乖求教。
“彆拍她的馬屁。她要敢嘲笑你,我可不會饒了她。你到時候隻需要做出乖女孩的模樣,你本來就是小城女孩,要正視這一點,你不在意,彆人就沒法說什麼廢話傷害到你。”
維塔麗點頭。
“來,笑一笑。你是個甜美得像最美的玫瑰花的小可愛,沒人會不喜歡你。”她摸了摸維塔麗的臉蛋,“威廉到現在還沒找到合適的新娘,而我的加百列可是有你這朵玫瑰花,還是個藝術家。加百列的眼光真好。”
維塔麗隻好害羞的低頭微笑:奧蘭太太這是跟丈夫的姐姐彆上勁了,也不知道她倆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可能是因為錢,也可能是因為兩家的兒子?
複雜,但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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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伊麗莎白。”
“親愛的夏洛特。”
兩個女人一見麵,臉上都堆著精致的假笑,互相親吻臉龐。
伊麗莎白相貌普通,跟弟弟阿爾伯特不太相像,要說有什麼相似之處的話,就是臉型比較相似,都是長臉。女人長臉確實會顯得比較堅硬,沒有圓臉看上去親切可愛。
“快讓我看看,這就是維塔麗?真是個可愛的姑娘。”伊麗莎白親熱的握住維塔麗的手。
“您好,彌爾頓太太。”
“你來倫敦多久了?學了幾年英語?加百列怎麼沒回倫敦?快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甜點,他們這兒有很好吃的慕斯小蛋糕,上麵還有櫻桃——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能把櫻桃保存到冬天的,是罐頭嗎?不要管那些了,你該嘗嘗我們英國的食物。”
伊麗莎白很健談,而夏洛特·奧蘭則一臉閒適的坐了下來。
“維塔麗吃過巴黎最好的蛋糕,加百列帶你去過金氏餐廳嗎?他家的水果夾心可可蛋糕美味極了,奶油又細又甜,上麵還撒了金箔。”
“他帶我去過,確實很美味。我還是頭一次吃到那麼好吃的蛋糕。”
奧蘭太太很得意的笑了,“等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會請他家的甜點師來倫敦,專門為你們做結婚蛋糕。”
伊麗莎白強行插入,“要我說,倫敦也有很好的甜點師,用不著什麼都要從巴黎找。”
“巴黎的甜點師更了解我們法國人的口味。”
伊麗莎白不慌不忙的說:“真希望英國客人們能及時適應你們法國人的口味。”
維塔麗好想笑:奧蘭太太時刻不忘自己是個正宗法國人,伊麗莎白大概就是瞧不上她那股子法國人的傲慢。都說英國人法國人互相看不順眼,大概是從英法百年戰爭之前不知道多少年就有了矛盾,能上溯到羅馬占領時代,當時法國還被稱為“高盧”,高盧人跟著羅馬人進攻英格蘭、蘇格蘭,當時還是凱爾特人的地盤;到了盎格魯-撒克遜時代,英法矛盾越來越多,可以說是世仇沒錯了,但英國境內歸化的法國人也是最多的,其次才是德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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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吃的針鋒相對,但凡奧蘭太太喜歡的,伊麗莎白總能挑剔一番:同樣的,伊麗莎白喜歡的,奧蘭太太也總能找出來不儘人意的地方,但兩個人就是冷嘲熱諷,也沒有上升到人身攻擊。直接破口大罵是不淑女的,沒有修養。
伊麗莎白是英國式的冷幽默,總能慢條斯理的忽然說一句堵心的話;奧蘭太太大概也挺樂在其中,有時候裝聽不懂,不接招。
對於維塔麗,伊麗莎白倒沒有當麵說什麼不好聽的話,維塔麗的舉止談吐都很適宜,再說伊麗莎白太健談,也沒有她插嘴的餘地,她樂得擺出一副乖巧女孩的模樣,端莊的吃吃喝喝。
下午茶也不是沒有目的隻為了炫耀維塔麗的美貌,倆人還是有正事要說的。伊麗莎白也有四個孩子,三女一子,之前20多年都住在紐約,這幾年才回了倫敦,主要是為了三女和長子的婚事,她的小女兒凱瑟琳·彌爾頓今年23歲,已經到了不得不趕緊找個合適丈夫的年紀;威廉25歲,在男人來說,30歲結婚也不算晚,合適的妻子還可以再找幾年。
伊麗莎白整天愁著兒女的婚事,對於小侄子加百列已經麻利的為自己找好了漂亮的未婚妻既羨慕又有點鄙夷,加百列沒有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實在是愚蠢,維塔麗的出身越低越好,反正她又不是當婆婆的;但維塔麗又是真的很美,多少還是有點妒忌的。貴族女孩長得很美的不是沒有,但威廉根本不可能娶到既有地位又有美貌的貴族女孩,她又不太瞧得起伯爵以下特彆是沒有超過三代的貴族家族,這就造成了她的選擇範圍極其有限。
奧蘭太太認為伊麗莎白想找個美貌又有地位的兒媳婦簡直是可笑之極。伯爵以上的貴族是有數額限製的,高階貴族家的女兒都很金貴,聯姻根本不會考慮美國來的暴發戶,伊麗莎白白日做夢。
但對於凱瑟琳,伊麗莎白的要求就不是很高了,家裡不要太窮,隻要是爵位繼承人就行。按照她能給的嫁妝,凱瑟琳還是很有可能尋找到合適的丈夫的。她倆的計劃是要在加百列的訂婚宴會上邀請一些合適的年輕貴族子弟,國籍不限,介紹給凱瑟琳認識。
這個就算一種隱形的相親了。
維塔麗很好奇,按照奧蘭太太跟伊麗莎白的關係,她要幫了這個忙,伊麗莎白應該付出一些相應的代價才是。但下午茶時間她沒聽到有關的利益交換的條件,所以也許是事先已經確定過了交換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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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馬車上,維塔麗問了這個問題,奧蘭太太一臉無所謂的回答:“那是因為凱瑟琳比她母親好多了,算是個不錯的姑娘。她長得不太好看,像彌爾頓,伊麗莎白對男方的要求不高。女孩子麼,到底還是需要一個丈夫的,哪怕丈夫結婚當天就死了也沒關係。”
維塔麗覺得,咳咳,未婚夫的母親還挺有意思的。
奧蘭太太的思想符合這個時代普通女性的標準思想,認為女人是需要丈夫的,但丈夫可能更接近工具人,用處可能就是使得女人可以冠上夫姓,然後就可以一邊玩去了。彆說,這種思想在法國有一度很流行,就比如國王找了個長期情婦,為了掩人耳目,會給情婦找個丈夫,而丈夫通常都是國王身邊的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