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唇角緊抿,片刻,回答:“我懂了。”
他說得對,想要做好一件事,一開始就不能退縮。
裴銜意看上去不是要責備的樣子,語氣柔和了點:“演戲要靠實戰積累經驗,如果你放不開,多練練就好了。”
謝知點頭。
裴銜意繼續道:“自己唱獨角戲也沒用,剛巧我最近空閒多,陪你練練吧。”
“……”謝知稍一沉默,詫異,“嗯?”
裴銜意眨眨那雙多情的桃花眼,露出個無害的笑容:“怎麼了?我不可以嗎?”
被搶先開了口,謝知隻得將拒絕的話咽回肚中,遲疑著點點頭。
裴先生常常一時興起,乾些凡人所不能理解之事。
比如向謝知求婚,比如移栽來後院那棵藍楹樹。
想到這些,謝知放下心,將這也理解為一時興起。
未料裴銜意還挺認真,飯後借過劇本,似模似樣地研究起來。
這是個仙俠劇本,謝知演的是個狐妖,那段戲是狐妖引誘小和尚。
——多麼庸俗的劇本啊!
裴先生悠悠地嫌棄著,唇邊多了抹愜意的笑,心情不錯。
看完那段戲,裴銜意也理解謝知為什麼會覺得為難了。
他帶著劇本回了屋,聯係宋淡,吩咐了兩句。
宋淡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了,熟練地找人解決。
半個小時後,謝知和裴銜意在客廳地毯前正襟危坐。
沒料到裴銜意當真會來,謝知眉心微蹙。
裴銜意滿臉“隨便陪你玩玩不用介懷”,修長的手指撚著份文件,狀似心不在焉:“沒事,把我當木頭人,努力發揮,我會告訴你我的感受。”
謝知頷首,順便提醒:“裴先生,你的文件拿倒了。”
“……”該緊張的角色反了,裴銜意若無其事地扔開文件,讓謝知準備準備,摸出手機,瘋狂騷擾宋淡——
【裴先生:啊,緊張】
【裴先生:!!!】
【裴先生:他看我了!】
【宋淡:……】
【宋淡:老板,請不要給我發工作以外的內容,除非你加錢。】
【裴先生:先來個一萬的。】
【宋淡:好的,請繼續發。】
謝知輕吸了幾口氣——現在對著認識的人都無法演好,屆時麵對一個陌生人,不是更難發揮好嗎。
他沉下心靜下氣,慢慢進入角色,做好心理準備,靠向裴銜意。
兩人的目光相觸,恍惚能從裴銜意的眸中覓到三分溫柔。謝知知道自己是看錯了,眼睫顫了顫,乾脆地撲到他懷裡。
說不出的清香盈滿嗅覺,仿若吹拂過冰雪的一陣風。
裴銜意心底滾燙,克製著自己沒有動作。
“大師,”謝知微涼的鼻尖蹭在他的脖頸上,輕嗅著往上,“你怎麼都不看看我?”
那雙冷靜矜持的眼眸換了顏色,平白添出幾分妖冶,手腳在他身上亂蹭著,露出個仿佛天真的笑,徐徐開口,吐息如蘭:“這裡……不想我嗎?”
操。
裴銜意:“停。”
謝知:“?”
裴銜意穩穩地推開謝知,拉開兩人的距離,臉色嚴肅,點評:“太媚了。”
“我演的是狐妖。”謝知拿起劇本,認真地又看了眼,“媚一點不對嗎?”
“這是固化思維,”裴銜意不動聲色地把文件撿回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情況,“大家總覺得狐狸都是妖媚的,為什麼不換個角度呢?勾引和尚這一段,不一定要那麼直白,不如半遮半掩的效果……”
平時開會與大學參加辯論會的好處來了,裴先生口才了得,侃侃而談,從容地就“人們對狐妖的固化思維”講了小半個小時,終於講得自己偃旗息鼓,心交力瘁。
場麵維持得堪稱完美,謝知沒有發覺不妥,若有所思地在劇本邊標注了一段話,眼神純淨:“再來一次吧。”
裴銜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一直折騰到接近淩晨,謝知注意到時間,歉意地謝過裴銜意,捧著劇本回屋,走進浴室洗了把臉。
想想今晚裴銜意的耐心指導,他抬起臉,鏡子裡抿得平直的唇角稍稍彎了一下。
“他是個好人。”
謝知拿起毛巾,擦了擦水淋淋的臉,朝著鏡子裡的自己道。
練習持續了半個月,裴銜意的表現始終是從容且克製的,偶爾會在中途推開謝知,來一段即興發揮的演講。
再在結束後回浴室裡待一個小時。
謝知心無旁騖,覺得收獲良多,最後那天鄭重地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缺了大半的彎月高懸於天際,灑下的月光格外寒磣。望著麵前人好看的臉龐,裴銜意很想揉揉他的腦袋,卻生生忍住了。
十二點的魔法過了,偷來的片晌時光流走,多餘的親昵隻會讓謝知感到不安。
他才是那個不動聲色、意圖誘惑人的狐狸。
裴銜意假裝不在意地點點頭,看謝知回了書房,慢慢走遠,像是帶走了一束光,於是他的周遭又是寂寥的黑暗。
他安靜地在原地立了片刻,習慣性地想抽根煙,憶及謝知不喜歡煙味,又忍下來,含了顆薄荷糖。
後院高大的樹在地上投下重重影子,經過一段時間的搶救,這株倒黴的樹已經不再奄奄一息。
他走進後院,摩挲著粗糙的樹皮,懶洋洋地道:“朋友,要堅持到花開啊。”
二樓的書房窗戶亮著,裴銜意倚著樹,仰頭看了眼那邊,舌尖抵著那顆清清涼涼的糖,心想:還是我的演技更精湛。
一點、一點也沒讓你看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後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