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番外四:於涵和梅寒(1 / 2)

你傻沒事我瞎 青端 6698 字 8個月前

() 於涵記事很晚。

五歲前的記憶都是朦朦朧朧的,他的目光輾轉於饑寒貧窮的小村子、指甲肮臟的人牙子、破落的村口人家……最後定格在喧鬨的戲班子外, 臉上妝容擦了一半, 一邊胭脂重抹, 一邊清俊乾淨,笑眯眯地從師父身後探出頭的人身上。

師兄叫梅寒, 取自“梅花香自苦寒來”。他也沒爹娘, 是師父收的養子,也是戲班子裡的大師兄。

唱戲打基礎難,一招一式都叫人又痛又苦又難捱。起初那段時間, 於涵不願痛叫出聲,每每忍得臉都發白了,汗刷刷地流,叫人懷疑他隨時會暈死過去。

看他瘦得一陣風都能吹跑, 師兄覺得心疼,偷偷摸摸從兜裡摸出桂花糖, 塞進他嘴裡, 噓了聲,讓他彆被其他人看到。

他嘗著口中的甜味, 抬起眼細細地看師兄。

梅寒將他背起,小少年一天下來其實也很累, 但於涵輕飄飄的, 幾乎沒重量。

於涵的腿微微哆嗦著,想要下來,梅寒安慰地拍拍他的腿:“累了就可勁嚎, 師父會心軟的。聽師父說你叫於涵?可巧,我是大寒,你是小涵,以後我罩你,彆怕。”

他沉默著看了會兒小少年也濕透的後背衣衫,最終放輕了呼吸,輕輕趴在他身上。

於涵個子小、年紀小、身體弱,沉默寡言,被其他師兄弟戲稱為梅寒的小尾巴,通常梅寒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作為大師兄的梅寒天賦一般,小師弟於涵卻極有天賦,隻是體力不支,總是跟不上師兄們。師父對他期望足,所以下手更狠、管教愈嚴。

於涵被留下來,汗流浹背地把著架勢,雙腿戰戰,手臂酸痛,全身幾乎麻木。

他目光空茫,聽著外頭隱約的叫賣聲,也沒覺得自己還活著。

直至轉個頭,他看到梅寒等在角落裡,迎著師父的幾句罵,嘻嘻笑過,朝他遞來鼓勵的眼神。

一瞬間身上的痛又濃烈起來,卻似又能忍了。

他熬過來時,天上星子點點,寒夜淒徹。

地上積了灘汗水,他幾乎要厥過去,撞上師父嚴厲的眼神,又不服輸的站穩。等到師父走了,梅寒立刻衝上來,給他捶腿揉手,埋怨他不會叫痛。

於涵嘴唇乾裂,望著他,空白的腦海有了色彩。他緩緩眨了眨眼,鼻頭一酸,眼淚忽然就啪嗒啪嗒掉下來:“師兄……痛。”

梅寒嬉笑的表情一收,小心翼翼地摸摸他汗濕的頭發,又掏出把桂花糖,遞給他,將他背起來,慢慢往回走。

他說:“小涵,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你朝師兄哭一哭,就一直有糖吃了。”

於涵的哭勁緩過來,覺得丟人,聽到他的話,又覺得沒那麼丟人。他默不作聲地吃著糖,也往梅寒嘴裡塞了一顆。

路很長,要繞好幾個彎,身下的人步子很穩。於涵又覺得,路沒那麼長了。

在戲班子裡過了整個夏、整個冬,四季輪轉,他越長越大,身下的人背著他的脊背也愈加寬闊有力。

有個夜晚,於涵咬著糖,忽然問:“師兄,背著我,累嗎?”

“不累,”梅寒掂了掂他,“你才幾兩重。”

於涵笑了笑。

梅寒唱得不行,最後沒能去當角兒,留下來跟著師父打點戲班子。於涵被師父捧上去,十五歲就紅了起來。

但無論他去哪兒唱戲,唱什麼戲,梅寒都跟著他。

戲班子裡的人捧臭腳,又一個個喊:“梅寒是於涵的尾巴。”

兩個人似乎誰都離不得誰。

戲班子因為於涵,著實紅火了段時間。

直到後來戰事出了變故,敵人打進城來,師父死在亂戰裡,戲班子一下散了。渾水摸魚的偷了東西就跑,留下來的就幾個人。

梅寒被傷了腿,走不了,於涵為了他留下來,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被找出來,那些人點名要他唱戲。

於涵沒應,被抽了幾巴掌。跟在敵人身邊的翻譯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幫兩人說了幾句話,兩人才沒被當場斃了,而是被下了牢。

師兄弟倆生得俊俏好看,在獄中受了百般折磨,好在沒過半月,敵軍又被打走,走得匆匆,忘了他們這倆無足輕重的角色。

梅寒的腿沒得到及時醫治,自此有了舊疾,走路有些瘸。

他自尊心強,一直是保護者的角色,遭了此番大劫,雖說被救出來了,卻有了輕生意向。

兩人回到戲班大院裡,人去樓空。梅寒咽著淚,聲音顫抖:“小涵啊,你一個人也要好好走……”

於涵死死抱著他不撒手,發狠地威脅:“你敢投井,我就一把火燒了這裡,跟著你一起走。”

梅寒說:“師兄背不動你了。”

於涵紅著眼眶冷冷瞪視了他一會兒,兀地轉身蹲下,一把將他背起。兩人在獄中受了不少折磨,於涵本就體弱,剛出獄虛得厲害,不知道哪來的勁兒,硬是咬著牙背起了梅寒。

“你背不動我了,我還背得動你,你背了我十幾年,如今換我不成嗎?”

他說著說著,看不清前路,眼淚不住地落,帶了哭腔,“師兄,彆走好不好。”

梅寒沉默了許久,伸手替他擦了擦淚,終究是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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