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知出生在一片祝福聲中。
裴銜意也是。
三歲的謝知像個糯米捏的小娃娃,團團雪白, 穿著精致漂亮的小襯衣和短褲, 短手短腳, 安靜地不哭不鬨,話也很少。
謝父抱著他, 像抱個易碎的瓷器, 朝著商業夥伴驕傲地笑:“這是我兒子,我們家的小寶貝。”
一場交談完畢,謝母接過小謝知, 親親他的小臉,埋怨地瞪了眼丈夫:“不要老是帶小知出來見陌生人,他會不開心的。寶貝,媽媽彈鋼琴給你聽好不好?”
謝知趴在母親的懷裡, 乖巧地點點頭:“好。”
六歲的裴銜意笑容甜蜜,體貼禮貌, 像個小紳士, 是裴家上下的開心果,人見人愛。
裴爭虹和他的妻子林女士不苟言笑, 但在兒子麵前,偶爾也會流露溫情。
堂哥逗他:“小意, 對另一半有什麼想法嗎?”
“想要我喜歡的。”
“你喜歡什麼樣的?”
“不知道, ”小屁孩吭哧吭哧組裝著樂高零件,抬起頭笑了下,眼睛彎彎, “隻要我喜歡,他就是我喜歡的樣子。”
小裴同學頗具浪漫情懷,說著指指電視上放的肥皂劇:“不會像電視裡這樣,喜歡誰就一定要把雙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不要感恩,不要垂憐,隻要他認認真真地喜歡我。嗯……就像爸爸媽媽那樣!”
一個六歲的小孩兒滿臉嚴肅地說著這些話,實在沒什麼信服力,滿屋子人麵麵相覷一陣,爆發出陣大笑聲。
小裴不樂意了,噘著嘴背過身,不理他們,嘀嘀咕咕:“我是認真的,你們這群無聊的大人。”
六歲的謝知上了小學,開學第一天,成了人群的焦點。
小孩子也是看臉的生物,這麼漂亮精致的小孩兒,大家都喜歡,不少小朋友羞羞怯怯地湊上來,想和他交朋友。
謝家親戚不多,而且感情很淡,親戚間鮮少走動。上幼兒園時,謝父謝母囑托老師“幫”謝知趕走那些想湊上來的小孩兒,小謝知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圍著,有些緊張。
但表麵上依舊是冷漠淡定的。
家長會結束,謝母趕緊上去將謝知抱出來,皺著眉,嫌惡地瞥了眼那些愣住的小孩兒:“真沒禮貌,哪有這樣圍著人家孩子的,小知乖,嚇到了吧?”
小謝知也愣了下:“沒有。”
謝母充耳不聞,安撫地拍著他的背,溫柔叮囑:“小知離他們遠點,彆被帶壞了。他們都不知道安的什麼心思……”
附近的家長們笑容漸漸消失,忍著怒氣沒有說話。
於是謝知整個小學都沒有朋友。
九歲的裴銜意有一天忽然不再露出招人喜歡的笑容。
他和父母鬨了矛盾,一氣之下,搬到了外婆家住。
從後花園裡聽到的話猶如一把重錘,猛地將他的世界觀砸得破碎。他大哭大鬨,抹著淚不肯服輸,想等裴爭虹和林女士低下姿態來道歉,把他接回去,告訴他,那天他們隻是在開玩笑。
他們明明是恩愛的,愛他的,他是愛情的結晶,不是商業聯姻的附屬,不是可以被商量著買賣的商品。
可是他在外婆家住了許久,等到的卻是林女士重病垂危的消息。
裴爭虹在一個風雨夜開車來接他,告訴他,林女士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現在想看他最後一眼。
滾雷暴雨,聲聲炸裂在遠空。兩人趕到醫院時,林女士隻剩最後一口氣,睜大眼看著自己的兒子,眸中流露出難過歉意的神色,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了。
裴銜意呆呆地立在病床前,恐懼地看著她閉上眼,手指上溫度消失。
外麵又一聲驚雷炸響。
他忽然恐懼起打雷下雨。
九歲的謝知依舊沒有朋友。
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孤零零的,像是被隔離在另一個世界,小孩子的熱鬨都與他無關。
十二歲的裴銜意眼神陰翳,經常逃課,一言不合就會和同學打起來。
一旦被抓到讓請家長,他就梗著脖子:“我沒有家長。”
十二歲的謝知參加了一場比賽,毫無懸念地擊敗對手,天才少年的名聲不脛而走。
謝父謝母愈加寶貝自己的兒子,也愈加憂愁。
他們患得患失,要麼覺得外麵的都是壞人,會對謝知不利,要麼就害怕有人會不懷好意,拐走謝知。
要不是看謝知似乎挺喜歡去上學,他們甚至想讓他退學回家,在家裡請家教了。
畢竟這個複雜的、肮臟的、充滿惡意的世界,指不定會對他們的寶貝造成什麼傷害呢。
十五歲的裴銜意愈加胡鬨,臉上時常帶傷,他學會了飆車,在機車低沉的咆哮聲裡,穿梭過黑夜,迎著狂風抵達終點,靈魂似乎飄起來了,一切煩惱都消失無蹤。
他不想回那個家,然而每次胡鬨完,裴爭虹總會讓人把他抓回去。
裴爭虹和他的新妻子恩愛和睦,他們相處時流淌出的是真正心意相通的溫情。
一旦他們有了孩子,有了真正的“愛情的結晶”,裴銜意知道,自己就更加可有可無了。
他是個附屬品。
吵了許多次後,裴爭虹依舊沒有退讓。那個溫柔的女人尋了個安靜的晚上,找到裴銜意,讓他放心,他們絕對不會要孩子。
她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