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開學,久彆校園的學生們興奮勁兒十足,大清早,一班教室裡嘰嘰喳喳的笑鬨聲幾乎傳到樓梯口。
七點半,老師還沒來,趕著抄作業的學生奮筆疾書,手速過快,表情都有點猙獰。
周大嘴和幾個哥們兒寒暄完,轉向趴在桌上看不見臉的江畫。
江畫的桌麵上癱著一遝嶄新的試卷,都是假期作業,他既沒寫,今早也不抄,來了就趴在桌子上補覺。
周大嘴問:“畫兒,你這是咋了?開學時差沒調回來?”
江畫一動不動,仿佛是具沒靈魂的殼子。
“畫兒?”周大嘴心中納悶,下意識望向前排的越歌,嘴裡小聲嘀咕:“吵架了這是?”
周大嘴對兩人的關係誤會頗深,直覺感覺不對勁。
當然,他的直覺也是有依據的,比如說,今天越歌突然開始營業了。
自從輔導江畫,越歌就沒再給彆人講過題,但剛剛有人拿著作業追問越歌,越歌竟然給對方講題了。
周大嘴又瞥了眼無動於衷的江畫,暗想不會跳過吵架這一環,直接分手了吧?!
就在周大嘴憂心忡忡之時,老師走進了教室。
月考的成績假期就發到了班級群,老師一來,又給所有人下發了紙質的成績單。
江畫的成績提高太多,進步到讓人沒法忽視的地步,雖然早在班級群看過,但如今麵對本人,一班同學仍忍不住頻頻朝他看去,麵露訝然。
而當事人江畫此刻並沒有因為月考成績喜上眉梢,他目光渙散地盯著空氣,麵色有些蒼白,明顯心事重重的模樣。
一班同學都很驚奇,但最驚奇意外的,還要屬以前最瞧不上江畫的何畢。
下課時,何畢拿著杯奶茶,晃悠到了最後排,打算找機會戲謔江畫幾句。
在他看來,江畫成績提升,都是越歌犧牲了自己時間的成果,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話真沒錯,要不是江畫成績太糟,人又作,班主任也不會讓越歌轉門教他。
“江畫,這次考得...”
江畫聞聲抬頭,對上他紅彤彤的眼眶和無神的雙眼,何畢的後話在舌尖打了幾個滾,硬是沒說出來。
“有事麼?”江畫問,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
何畢一愣,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江畫太反常了,反常到他脫口而出:“你哭了?!”
“沒有。”江畫揉了揉眼睛,矢口否認,同時冷聲道:“彆來煩我。”
兩人的關係很差勁,按理來說,被這般冷待,何畢應該轉身就走,離這油鹽不進的小少爺遠遠的,省得惹上麻煩事。
但何畢看著此時的江畫,有點挪不動步子。
以前的江畫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矜傲模樣,好像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似的,何畢也就同樣不把江畫放在眼裡,很少正眼去看他。
今天冷不丁一看,何畢還有點新鮮。
江畫的五官依然精致耀眼,隻不過此刻眼眶和鼻尖都紅彤彤的,就像隻落寞而傷心的小兔子,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似的。
江畫瞪向何畢,問:“還有什麼事?”
四目相對,何畢心臟莫名就漏了半拍,說話都結巴了:“你...不是,有人欺負你?”
“沒有。”
江畫不想理人,乾脆趴回桌上,將整張臉埋進了手臂。
他悶聲說:“走開,彆煩我。”
上課鈴打響,何畢不得不回座位了。
江畫這麼一趴,趴了整整一天。
期間,各科老師輪番表揚他成績進步,他都沒有回應。
接連尷尬了好幾個老師,英語課上,周大嘴終於忍不住,期期艾艾地說:“老師,江畫身體不舒服。”勉強算是幫他圓了個場。
和班裡的其他同學一樣,越歌轉頭望向像是睡著了一樣趴在桌上的江畫,微微皺了下眉。
那天自從海邊分開後,兩人一直沒有聯係,包括今天,也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越歌做好了平靜幾天的準備,卻沒料到江畫的情緒波動。
江畫的異常狀態一直持續到放學。
放學後,教室裡的學生都走光了,越歌看了一眼鐘表,五點四十。
按照慣例檢查完電器和門窗,確定安全後,他邁向教室後排孤單坐著的人影。
位置上,江畫正定睛注視著手機屏幕。
屏幕上是江父江母發來的消息,喬修遠果然把事情告訴了他爸媽。
江父江母的話語裡沒有多少責怪,隻是叮囑他不要任性,多和朋友溝通,如果有誤會就解釋清楚。
看著消息,江畫不禁想起昨晚那通電話,眼眶再度泛紅。
被從小憧憬喜歡的人誤會責怪是什麼感覺,他算是體會到了,以前喬修遠雖然也不冷不熱的,但從來不會說這麼重的話。
江畫本以為,喬修遠那麼厲害,那麼聰明,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喬修遠應該很了解他,結果看來,還是爸媽更了解他。
喬修遠果然不是無所
不能的。
空蕩蕩的教室裡隻剩下兩個人,和平時課外輔導的情景一樣。
越歌走到江畫身邊,問:“身體不舒服麼?”
他用手背觸了下江畫的額頭。
“好像沒有發燒,但眼睛很紅,昨晚沒有休息好?”
何止沒有休息好,昨晚他根本就沒睡著。
江畫本來眼淚就在眼眶打轉呢,這時候,一句關心簡直就是淚腺的催化劑。
聽他這麼一說,江畫一下就繃不住了。
之前的十幾年,喬修遠都是他最喜歡的人,有什麼好事情,他都恨不得第一時間和對方分享。
後來喬修遠和蘇聞出國,他難受一個假期,去質問越歌,被係統砸到,這才將放在對方身上的注意力轉移給了白蓮花一點。
不過就算這樣,喬修遠仍一直是他最憧憬的存在,並且這種憧憬經過多年的潛移默化,幾乎變成了一種習慣。
江畫不一定聽父母的話,但喬修遠說的話,他都會聽。
但現在,喬修遠說他任性,說沒義務哄著他玩,還說他學壞了。
江畫仰起頭,難過得眼淚成串往下掉。
越歌頓了頓,抬手拭去他的眼淚,輕聲問:“江畫,怎麼哭了?”
江畫隱忍般咬緊了嘴唇,眼淚汪汪的,也不說話。
他一說話,害怕自己嚎啕大哭,那就太丟人了。
越歌沒有因此罷休,擦掉他不斷冒出的眼淚,耐心問:“因為要上學?”
江畫一哽,眼中閃過一絲慍怒。
怎麼可能,當他是小孩子麼?!
感應到江畫的氣惱,越歌輕笑了下,繼續問:“在生氣輔導的事?”
這個是有點生氣,但也不至於哭。
江畫抽了抽鼻子,搖頭。
眼淚有止住的趨勢,停在眼角的手指順著淚痕下移,不知不覺就到了唇邊。
越歌眸色深沉,聲音壓低了一些:“還是,因為人工呼吸...”
“不是!”江畫終於忍不住了:“怎麼可能!”
他急切反駁,再加上憋了半天眼淚,一說話,竟然還打了個哭嗝。
越歌嘴角溢出抹笑,這個笑容看在江畫眼裡,跟嘲笑他沒什麼兩樣,江畫登時惱羞成怒了。
“親了一下而已,我根本不在意,我早都忘了!”
“是麼?”
“真的!”
“好厲害。”越歌說:“我還沒有忘。”
江畫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全被這句堵了回去。
沒有忘是什麼意思?
他還沒忘?他乾嘛要記這個?
江畫大腦一時空白,試圖從越歌臉上看出什麼,但越歌表情如常,完全沒有破綻。
越歌沒有說下文,手指在他臉上擦來擦去,要不是江畫知道自己沒哭,恐怕都要真以為越歌在好心幫他擦眼淚呢。
“越歌。”江畫的聲音因為哭泣而綿軟,中途還夾雜著哽咽:“你...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越歌的手指霎時僵在江畫嘴邊。
其實江畫問這個問題時沒想太多,他就是被這件不確定的事情困擾了很久,一時衝動問出了口。
好吧...還想到了喬修遠的失戀經曆。
喬修遠不是無所不能的,既不了解他,也追不到白蓮花。
“是不是?”江畫追問。
他現在不想崇拜喬修遠了。
越歌如果不喜歡喬修遠,而是喜歡他,那不就代表他比喬修遠招人喜歡麼。
江畫這會兒鑽進了死胡同,隻想著證明自己起碼有一點比喬修遠厲害,從而緩解難過的心情,根本沒有考慮越歌回答後的展開。
不過,很快,他就不得不考慮了。
自從江畫問出這個問題,越歌一直垂著雙眼。
片刻之後,他終於抬眸,眼底一片沉靜。
依舊是那張白皙俊秀的麵容,表情卻是江畫從未見過的認真。
“嗯。”
那雙斂收夕陽的眼睛落定於黑珍珠,映出幾分幽深的光。
“所以,江畫,要和我交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