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姑娘是無意中聽父母說起過顧思,知道了這事。
因為顧思年齡小,她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了自己的看法;“挺有禮貌,也體貼長輩。”
馮母眼裡有了笑意,第一次看來,顧家那孩子挺好,沒什麼毛病:“年齡那麼小卻能那麼穩重,這就難得了。”
馮姑娘想了一下,顧思看著的確是比同年齡的孩子要穩重很多,就點了點頭。
馮母看女兒一副坦蕩的樣子,心下歎了口氣。女兒還小,沒開情竇,還不知道害羞呢。
顧家那孩子中了秀才,說媒的定要踏破門檻,他年齡還小,定然不急,等個三五年都是可以的,自家卻等不了那麼久。
想要說他家,現在定不下來,將來怕是成不了。
改天得找個機會試探一下,看他們家有沒有這個意思。
顧思他們也沒有直接回家裡,而是在外邊叫了幾個菜提回去。
舒家三外婆的原話是:“這考試前小心的很,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吃,現下考完了,總要好好的吃一頓。”
他們先到了鄰居家裡接了舒秩。
舒秩一看到顧思就問他:“哥你考的怎麼樣?”
柳氏橫他一眼;“你哥正場十四,覆試已經考過了,明天一發案他就是個秀才了,你現在連一篇完整的八股文還不會寫,還有臉問!”
舒秩早被柳氏罵疲乏了,又有顧思常在旁邊鼓勵,並不因為這話難受,反而因為顧思中了很是興奮,跳著歡呼了兩下,這才笑著對母親道:“我比同窗強,又一直在進步就行了,總有一天也考上秀才!”
柳氏見他有這豪情,聽後就笑了出來。
幾人回去,把菜分成兩份,男女各自分開聚一起吃了。
舒秩跟在顧思這裡,吃完看婆子收拾,說起自己祖父:“我爺什麼時候回來啊,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你中了?”
“應該知道了,他不問,總有人給他遞消息。”顧思應著。
舒家三外公其實也才知道顧思的成績。
院試說起來知府是提調官,其實隻用動個嘴,吩咐一下,真正管事的還是佐貳官。
舒家三外公是錢穀師爺,屬文的,知府又信任他,是以院試外圍事務的大任大都落在了他肩上,各個細節都要思量好再吩咐下去,一下詢問查看,再報上去。
他還要與學政帶來的一些人對接,院試裡除了學政帶著的幕僚之外,還有侍從,也要進試院裡幫忙,學政不可能隻管出題和監考閱卷,其他雜事也要有人接觸,以免出什麼問題。
事無巨細。是真真正正的大忙人。
也就比主考官和閱卷官的忙碌和辛苦少那麼一點。
等考生入了場,才能鬆泛下來。
一考完試,又要管學政一眾人的吃喝拉撒。
院試雖然沒有外簾官內簾官的說法,但職責的劃分上其實是一樣的,舒家三外公負責外圍的事,也夠不到閱卷那裡去。
發案之前,舒家三外公就知道下午緊跟著要覆試,這大堂裡桌椅的搬動檢查,桌麵上學號的粘貼,應對考生、主要是應對學政和閱卷官中暑的大夫,解暑的綠豆湯……
匆忙的吃完飯就又開考了。
舒家三外公做事對自己對下邊的人都要求嚴格一點,因為有顧思,考試的時候也沒人敢給他傳顧思的消息,以免被人懷疑作弊。
直到院試結束,大家都忙完收尾的事,這才閒了下來。
一聽顧思中了西鄉縣十四名,很是驚喜:“太好了!”
舒家三外公其實見了顧思入場,知道他第一場中了,卻不知道名次,就怕中的是十七□□名,覆試選不上。
十四名,覆試考好,《聖諭廣訓》不出錯,肯定穩了。
來報信的差役笑著恭維:“師爺這侄孫一看就跟了您,腦子聰慧的不行,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舉人指日可待,以後大有前途。”
舒家三外公笑眯了眼:“就你長嘴了!”
差役笑嗬嗬的,舒家三外公就趕人:“快忙去,茶水點心都準備好。”
提起這個,差役便說了正事:“大宗師傳話說不吃晚飯了,急著閱卷呢。”
舒家三外公有些意外,一想這個學政的確是個勤勉的,閱卷官們一人也就閱三十幾份試卷,一個字不落的齊看一遍一份試卷,三十多份也才二萬多字,一個時辰就忙完了。1
“知道了。”舒家三外公應著,想著自己在外定的席麵看來能用上了。
閱卷的時候,不用管學政及幕僚吃喝,舒家三外公就閒了下來,心情極好。
和舒家三外公想的一樣,大半個時辰,學政和幕僚們就閱完了卷子,接著就是事關每個童生命運的事:排名。
排完名,把糊名拆開,對著正場的成績一看,要是兩場都入了所屬之縣的學額數之內,進步不大就依照正場的順序來排,要是進步大了名次就能往前排一點。
要是第一場入了第二場沒入,隻要第二場成績不糟糕,也能入縣學額,排名會稍微往後一點,答的不太好也能撥府。
要是第二場入了第一場沒入,這種人一般就會撥府。萬一這種人多的話,撥府時就錄名次前邊的。不過一般也不會多了去,正場能考好的人,覆試也能考好,這個浮動並不大。
當然,這隻是一個大致的選法,學政本人的主觀意見在這個時候是最重要的。
有幕僚看了學政的排名,一眼就看出了和正場成績的變化來。十名以後的年輕人都往後排了兩三名左右,有的是覆試真沒答好,有的覆試上升不大。
這樣排也沒有錯,就是彆的學政院試時更願意選年輕把名次向上提一點,他東家卻不喜歡。
“院試目的是為國家選拔人才,年紀輕的要多壓一壓以免浮躁,太驕傲了反倒是對心性不好。我也不是故意壓他們,確實是他們文章不出采。這些年輕人裡,也就顧思文風和性子穩重,可惜他正場答的沒有第二場順,不然倒是可以為他破個例。”
夏學政對於顧思印象很深,提覆時,他是年齡最小的一個,也是滿堂考生裡性子最穩的一個,都快交卷了,還不急不慌的,比那些成年人還要坐得住。
他監考時看到顧思最後來改過草稿,正場成績出來後知道他年齡小,猜到是他,讓人找了他的草稿看過。要是沒那處改動,他正場名次就還要向後兩名,排到十六去。
見學政這樣說了,大家一個個都點頭讚同,本來就是文無第一。“到時候把覆試排名寫一份也貼出去。”夏學政吩咐。
大家自然記下應是。
等把排名寫好,東西都收好,隻等明天去張案。
知府這個時候過來請學政及其幕僚們去酒樓裡吃飯,一場大事忙完,一個個都非常的這放鬆,喝酒都有勁兒了。
這個晚上,注定要讓一些考生或者家長失眠了。
顧家曾祖父就是失眠人之一,顧思心裡也有些急,就陪著他說話。
一聊起往事,話匣子打開,顧家曾祖父就有些收不住話,講了很多,最後講到了自己祖父和曾祖父身上:“咱們顧家在我曾爺那一輩其實很窮,後來不過是遇到了個好機會,發了點財,才富起來。”
“發了什麼財啊?”顧思是個好聽眾,隻要長輩講,他就一直聽下去,要是長輩停下或者賣關子,他就適合的發問。
說到了這裡,顧家曾祖父卻停了下來,思量著,要不要給顧思說,或者是,怎麼給顧思說。
顧思見曾祖父沉默,覺得有些奇怪,在窗戶透進來的微暗的光線下撐起了身子,看向他。
光線隻能隱約看清人臉上的表情,顧思沒發現什麼,隻好躺回去,靜靜等待。
顧家曾祖父沉默著想了一下,這個問題他已經考慮過很多遍了,心裡早已經傾向於告訴顧思,就是擔心為他引來禍事。
他在這時問:“要是你有一張能找到很多錢財的藏寶圖,你會怎麼做?”
嗯?顧思疑惑,怎麼說起這麼武俠的事。他想了一下回答:“那就記下,把圖燒掉,不讓人知道?”
顧家側身轉頭,看向側躺著的顧思,笑著問:“不去找出寶藏挖出來嗎?”
“懷壁其罪啊,你說很多錢財,那肯定是咱們家護不住的,挖出來惹人眼紅招惹禍事嗎?沒能力護住之前,肯定要不露風聲啊。”
顧思邊答邊疑惑,難道他家還有什麼藏寶圖不成?應該沒有這麼武俠的事,曾祖父可能是借著這個問題來考查他。
曾祖父坐了起來,沉默的望著顧思一陣,才問:“那要是你窮困潦倒呢?”
秀才有那麼多的輕鬆的賺錢方法,隻要不懶一般不會像範進那樣窮到吃不飽飯要去賣雞。
顧思要是考不上舉人,隻要活的時間長了,以後當了廩生也能日子過的滋潤,他覺得除非有什麼不可測的意外,一般他不會有窮困潦倒的時候。
他回答這個假設:“除非走投無路,或者成了舉人進士當了官,嗯,知縣也有窮的,也會眼紅彆人錢財,有些會做謀財害命之事,那就當了大官,有需要了再去找?”
顧家曾祖父徹底放了心,躺下去道:“睡覺,明天還要去看發案呢,後邊有得忙。”等院試的事忙完了再給他說吧,免得被分了心。
不聊天了,顧思就放空心思,不去想事情,很快睡著了。
顧家曾祖父了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心事,心裡自在了,很快也睡著了。
第二天,顧家曾祖父早早的睡來,看顧思還睡著,怕起身打擾了他,就硬壓著自己再睡,結果心急成績,睡不著,又想去解手,隻好起了。
顧思比一般的孩子覺少,曾祖父一起,他也起了。
舒家婆子知道今天他們要去看發案,飯做得早,等顧思他們梳洗完,早飯已經好了。
顧思和曾祖父一起吃了,拿了兩個草帽,帶了個板凳,就走過去一起看案。
舒家的車夫人在衙門和試院那裡應差,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