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鎮國大將軍少年得誌, 威武不能敵。
薑家女兒貴為皇後,身份尊貴難匹。
兒子是鎮國將軍, 女兒是皇後,除了天家, 這世上還有誰家能贏得過他們?所以民間已經有人乾脆塑造了薑仙像, 自發地把他們當送子觀音拜, 拜了薑家仙,生男生女都不愁。
但他們並不知道, 其實鎮國大將軍的心裡, 有一件放不下的愁事。
他隻要一想到, 姐姐每天都像一顆苦情的小白菜一樣,活在後宮的水深火熱裡, 就覺得睡不好也吃不香。
不僅如此, 還要雪上加霜。
新皇乃人間閻羅的傳聞, 也傳到了薑雲庭的耳朵裡。
那日,他從訓練場回來, 總覺得今日帶的兩個小將軍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欲言又止。
問他們,他們又支支吾吾不說。
薑雲庭回家路上,經過路邊一個說書人的時候,就明白了。
那個說書人正在講宮中秘聞,繪聲繪色的講著今上如何人間閻羅,那皇後如何以淚洗麵。帝後成婚一年,卻無所出, 怕是皇後之位也岌岌可危了。
旁邊圍著不少人,聽帝後秘趣聽得津津有味的,時不時還要點評那可憐的皇後幾句。
薑雲庭心頭火起,大步上前,喝斷那說書人:“休得胡言!皇後的閨中生活,也是爾等能當談資隨便編造取樂的?!”
說書人被他吼得心裡有點委屈。
不然呢?
達官貴人們的故事,不編來取樂,還能用來乾什麼?
可他不敢多說,麵前這人看著就非富即貴的,又這麼生氣,說不好是皇親國戚。
不敢惹不敢惹。
薑雲庭生逼著說書人當場把說的書改了,改成皇上英明睿智,皇後大氣智慧,兩個人琴瑟和鳴。
聽說書人半死不活地講了一遍新故事之後,薑雲庭才算罷休。
可是回去之後,他越想越愁。
本來那皇宮就是吃人的地方,現在好了,姐夫原還是個人間閻羅。
薑雲庭充滿擔憂的心裡,又被砸下了重重一擊。
他想起來這段時間進宮時,每次見到姐姐,姐姐都笑嘻嘻的。
他問豹哥對她好不好,她也都說好。
也不知道她是沒心沒肺,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
還是後宮果然是個可怕的地方,連姐姐都學會強顏歡笑了。
薑雲庭當機立斷,去找了父親薑平軒。
然而父親不但不管,還讓他不要多管閒事。
薑雲庭氣呼呼地出來。
現在姐姐隻能靠他一個人了,他一定要把姐姐救出火海!
第二日,薑雲庭就進了宮。
沈放隻要一沒有朝廷正事,就總是跟薑涼蟬同入同出的,黏在她身邊,所以今日薑雲庭機警的選了一個沈放單獨召見其他朝臣的時間,溜了進去。
一進宮就聞到撲鼻的丹桂飄香。
薑涼蟬正帶了丫鬟在摘桂花,一回頭看見薑雲庭,眼角眉梢都彎了起來。
“你來得正好,我正準備摘桂花釀桂花蜜呢,這棵我摘得差不多了,你去摘那棵,省得我爬高了。”
薑雲庭站在後麵,沒動沒說話。
薑涼蟬疑惑地回身看他:“雲庭,你怎麼了?”
薑雲庭捏緊了拳頭:“姐姐,你放心,我已經在想辦法了,明天我就救你出去。”
薑涼蟬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你說什麼呢?你是不是沒睡好,魘著了?”
如今的薑雲庭已經不如以往,對外界環境很敏銳。
他立刻順著薑涼蟬的目光,轉頭看向後麵。
一身明黃色的沈放正站在他身後,抱著胳膊看他。
薑雲庭本能地一虛,但是想到了姐姐,他又渾身重新充滿了男兒氣概,昂首挺胸,跟沈放傲然對視。
沈放看他一眼,抬手招了招,身後的小太監小步跟上來。
沈放懶懶道:“去,把名冊拿過來。”
小太監應命跑開了。
薑雲庭麵對聖上非常勇敢,毫無退意,鏗鏘有力道:“你死心吧,這次我是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你打發掉的。你拿什麼名冊?是不是想撤了我大將軍的名號換給彆人?那我也不怕。”
沈放敷衍地鼓鼓掌:“很好,很有骨氣,希望一會你還能這麼有骨氣。”
小太監拿來名冊,在沈放的應允下,獻寶一般往薑雲庭麵前一擺。
薑雲庭冷著臉打開。
熟悉的不熟悉的,美的醜的,京城適齡貴女的名諱畫像,一大半都在麵前了。
薑涼蟬立刻將花籃丟給沈放,從薑雲庭旁邊擠了個位置,伸長脖子挨個看。
沈放悠閒地拎著花籃,坐在旁邊石桌邊,愉悅地喝了口茶:“看仔細點,畢竟是你未來夫人的人選。當然,你要是不會選也沒關係,我可以替你隨便指一個。”
剛才還鐵骨錚錚的薑雲庭,如今,對著那些畫像,依然鐵骨錚錚。
片刻後,他鐵骨錚錚地轉身問薑涼蟬:“姐姐,你在這裡過得幸福嗎?”
薑涼蟬:“還行啊,吃得好睡得好,挺好的,沒什麼問題。”
薑雲庭沉重地點點頭:“好,你再堅持一段時間,再過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
沈放輕鬆地抿了一口茶。
剛才還被許諾了明天的薑涼蟬:……
***
營救活動雖然暫時失敗了,但是薑雲庭入宮的頻率卻高了起來。
因為西域現在戰事頻繁,明從商暗地裡策劃統一大業的西域小王子連江,與耶國公主耶回燕兩個人,從秘密結盟到現在公然舉起相同的大旗,鐵蹄一路北上,想要一統西域。
沈放暗中資助了連江,因此,連江也和沈放簽了盟約,約定隻要兩朝尚在一日,中原和西域就永無戰事。
所有朝臣都覺得,自此可以高枕無憂了,甚至連武將們都覺得,去了西域這個大敵,恐怕自己就沒有多少用武之地了。
可是沈放,卻連續夜裡秘密召見薑雲庭,打造新的武器和軍備。
雖然薑雲庭力主從軍應嚴,力挺沈放加強軍備的方向。
但其實,在簽了永不侵犯同盟之後,沈放卻依然這麼不放鬆,也讓他有些不解。
被秘密召見的第一日,他就問過:“連江和耶回燕現在看起來已經勝券在握了。我朝對他們開國有扶持之恩,連江又受了你救命之恩,現在來看,邊境永寧,為什麼還要擴大軍備?”
沈放平靜而嚴肅:“盟約能定,也能被毀。待我與他百年之後,一代代傳下去,繼任者也許逐漸疏離,這份靠情誼定下的盟約,還能被遵循個幾代?”
“何況,哪怕他們成了西域王,大勢是安寧的,那些他們疏於管束的邊陲小鎮,就一定人人遵守,沒有人看我中原繁盛,心生歹意,搶我平民?”
薑雲庭順著他的話,慢慢思索,鄭重地點點頭。
沈放繼續道:“我治國,你衛國,靠的都不能是彆人給的盟約,而是我本朝的軍力。”
“唯有我們自身軍力強盛,方是真正的衛國之道。也要讓後世子孫明白,我們縱不主動進犯,但也必須要有不容他人進犯之力量。”
薑雲庭肅正地應下了使命。